导读:很多文化人在谈论80年代的思想启蒙和新潮涌动,怎么能不谈性觉醒呢,怎么能不谈A片的文化先锋作用呢? ——
前几日,跟我的研究生喝下午茶谈李安电影色戒,感叹李安呕心沥血拍摄了那些性爱镜头,可多数被大陆审查干部删减,为这些镜头寄托哀思。两师徒一致认为,在那个片子里,性爱镜头是删不得的。顺着这性爱镜头的话题,就谈起了A片。学生当场拿出手机,给我秀几部苍井空老师主演的A片,还向我普及波多野结衣等日*-本AV女星。说着说着,还把手机里的动画A片给我看,还非要拷贝给我。他告诉我,有的女生手机里也有不少A片。问起我们上学时看不看A片,我莞尔一笑,沉默。他有点笑话我没文化,实在被挤兑没面子了,我只好再续一杯茶,跟他痛说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革命历史:“我们上学时看的毛片影像质量跟今天你们电脑手机里的不能比,但我们那会儿看毛片有三性统一,你们再也没机会体验了。”
这几年,很多文化人在谈论1980年代,怀念中国1979到1989的新时期改革年代,可是,谈论那新时期十年的思想启蒙和新潮涌动、云飞浪卷,怎么能不谈性觉醒呢,怎么能不谈毛片的文化先锋作用呢?或多或少的,中国一代电影人都从毛片中获益良多 ,在谈论中国的文化启蒙时,毛片被有意地忽视了,毛片的启蒙意义被低估了。
毛片的英文名字是adult video,早先用胶片拍摄,就是adult movie,这种影片就是直接表现性动作,直接裸露性器官的,更正式点、学术点的英文词是pornography,简称porn(色情片)。而像英国导演阿德里安·莱恩(Adrian Lyne)的九周半(9? Weeks),美国导演萨曼·金(Zalman King)拍摄的红鞋日记(Red Shoe Diaries)系列、双月交叉点(Two Moon Junction)、野兰花(Wild Orchid),意大利的丁度·巴拉斯(Tinto Brass)拍摄的这类影片在英语中叫做erotic film,大陆的碟青年叫它们“情色片”,维基百科说情色片与色情片不同,前者的特征是:包含那些用高级艺术追求表现的性,同时注重情感和激情表现。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色情片和情色片不分,将这两类片子统统称为“黄片”,或者叫做“毛片”。“毛片”是来自电影制作流程中的术语,导演初剪后的那个工作版本叫做“毛片”。这么叫的意思就是,这些片子没有经过审查官的剪辑、净化。
我们那时候看毛片真正具有三性:先锋性,刺激性和艰难性。
那时候,黄色录像带可以当货币用。谁拥有一盘像质好的黄色录像,可以用其借阅权和翻录全来做各种交换,换书,换代写论文 ,换使用“桃色公寓”。使用桃色公寓就是把同屋的男生或赶出去,或劝出去、买通请出去,以便单独迎接女朋友的造访。这个说法是用了美国电影桃色公寓(The Apartment)的典故。
毛片看多了,我们这些学电影的就有闲来搞技术分析了。一边看,一边议论片子的摄影啊,机位啊,剪辑啥的。拍毛片是个专业活,也有讲究的,有的片子就是两三人大战,毫无美感,有的就极为讲究。印象中就数香港拍摄的性爱片最粗糙,一个机位,大平光,绝大多数都毫不性感。后来看香港导演拍摄的三级片肉蒲团,设计和表演都有点卖大力丸的感觉,性感的场面没几个。曾经转录到一盘德国的毛片,影像极好,设计、表演和拍摄十分性感。后来1990年代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讲德国拍毛片,人家是把这当事业做。拍摄十分专业,十分敬业的,从选角到拍摄制作都十分讲究。近年也看过几部日*-本的A片,女演员天生的本钱好,拍摄也唯美讲究。
到我们毕业前,社会上看毛片还是潮流,有的还得到录像厅去央求老板,得晚间11点以后偷偷看。 我们也许是因为是在电影学院,片源就多些,到1989年初,我们看毛片已经不激动了。有个中戏导演系同学来,看见我们这边有人在喝酒看黄片,旁边桌子上杨海波同学在写剧本,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到毕业前后,我们的毛片赏析课程已经基本修完通过了,周末聚会就改为跳贴面舞啥的更健康活动。
在作家慕容雪村的小说中,1990年代初的大学生开录像厅还能发小财。我们有同学就靠着毛片生意赚了钱。电影学院摄影系的一个同学毕业后很快就买了房子,他悄悄告诉我:时常去南方帮人拍摄毛片,很赚了一些钱。
毛片对当代中国的影响其实也巨大,同时又绝对是“润物细无声”。没人会出来现身说法坦诚这是自己接受两性知识、生理常识的主要途径,很多电影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成功经验、思想营养啥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提到它。但它确实在文艺创作和实际生活中功不可没。就艺术创作来说,首先获益最多的也许是电影人。我们的许多视觉处理和人性认识是在观看和言说那些毛片和那些被列为性爱禁片时耳濡目染不自觉学习的。青年导演娄烨的影片就十分注重在性关系中阐释人物。周末情人、颐和园以及前年拍摄的花都明显看出这种倾向。大陆最早的娱乐电影最后的疯狂中就提及看毛片的情节:刘小宁扮演的警察去追查案子,进门前先把屋外的电闸拉掉,然后那个屋子里的青年就乖乖地向他提供信息,熟悉那个年代的人就知道,那青年如此老实是因为录像机里卡着毛片。而对于更广泛的大众,毛片是启蒙课,毛片是解除两性蒙昧的那个苹果。从新时期至今,毛片点化我们的性欲望觉醒,这是个体苏醒的后门,也是个性解放的先导。看毛片,是我们集体的成人礼。
其实,今天的青年人和毛片爱好者对禁忌和规矩比我们当年要麻木得多,他们既对盗版毫不愧疚,又对自己的土地上既不设明确的电影分级制度,又靠一刀切审查不能公映色情片、三级片、拍摄色情片和性爱片不以为忤。对于色戒被删减,我们这里大部分人的应对办法是:等候盗版,或者参加一日游到香港影院去看。
郝建是北京电影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