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这天,我有一个约会,是记者采访。女记者迟到了。夜色中,她小跑过来,跌跌撞撞,包里露出半个巧克力盒子,手里握了一束不怎么精神的红玫瑰。对不起对不起!女记者连声道歉,从包里掏出录音机,赶紧进入工作状态,随手将玫瑰扔在一边。采访很快结束。女记者临走时忘记了玫瑰。我提醒她:你的花。女记者斜着肩匆匆离去,大声应答:不要了不要了。
不知哪位多情人的红玫瑰,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却不忍就这样把鲜花扔掉。我整理了玫瑰的枝叶,找饭店要了一只玻璃花瓶,将它们用水养好,就摆在饭店经理阔大的工作台上了。第二天,玫瑰精神十足,在饭店迎来送往,是一副比在情人节还要适得其所的姿态。我出入饭店大门,都要看它一眼,大堂经理也与我会意,眼里笑意盈盈女记者生得还算标致,可是对待玫瑰的草率和马虎,透出焦躁与干巴之气,成了她形象的败笔。我朋友的女儿,博士学位,她找我讨一盆茉莉,讨要时夸张地喜欢了一番,后来茉莉便枯萎在窗台上了。这女孩子身上也是有一股焦躁与干巴之气,便是什么好衣服与好学历也遮盖不住的。我想起我大学的老师陈美兰。当年我做穷学生,陈老师联系我,请我到她家吃饭。生平第一次喝到的霸王花汤就是陈美兰老师煲的,香得没有文字可以描述。在我印象中,陈老师家是一幅静物画,画面上是许多的书、霸王花汤和几盆葱郁的花草。因此我的陈老师,当年便富有沉静美好之女态。后来因学问与人品愈好,被尊称为先生,鬓角有了白发,端的还是一位美人先生。我常默默想念她。
对于女人,小到一盆掌上植物,也可算得花事。女人于花事是不可以忽略潦草的。是否养花弄草,那还是太具体的情节,自便便罢。只是说与花草的知觉,敏感,亲近,吝惜与爱护,那就见得女子性情了。天然如乡间的灵性女子,清早出门,经过篱笆,随手采一朵栀子花戴在身上,顿时便娇俏可爱起来。观音菩萨手里,时常也是要拈一条柳枝的。寺庙里焚香,必定是阿兰若香最幽静典雅。花事不仅仅是一种形式,它与有没有时间无关,与有没有金钱无关,尽管它也是物质的,却不属于物质世界,它只是与美有关,那是一种生命本源之美,是大自然与女人的密语,永远的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