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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一个人的雪夜

2024-10-28 07:33:03

  已经是很晚了,一切都已落锁,散场。只有陶醉的艺人倚在街角,吹着萨克斯。而这个时候,才是最为奔放的时刻,无拘无束,摄魂夺魄般,在苍茫的夜空中飘飘洒洒。
  
  要回家了。她们打扮得曼妙靓丽,六角、八角、多棱纤纤弱弱、晶莹剔透、风华绝代,像是能工巧匠雕琢的令人惊叹的华裳,如果是裙子,那一定是晚礼服,蓬蓬的、纯纯的、白白的,迎着风,绽成一朵朵精致的小花,如天使般,款款降落。
  
  落下来,却是低眉垂袖的羞涩,俏生生地站在树梢、房檐、山坡上。那些梭梭的脚步声,仿佛有天籁迤逦而过。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一些小树担不起太多的惊喜,雪压折了枯枝,惊醒了一树琼花,瀑布般簌簌而落。雪就这样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落在了塞纳河畔,落在了秦岭山巅,落在了山野小镇,落在了四合院。
  
  那年,我与驴友一起去西藏观赏南迦巴瓦峰,由于迷恋异域风光多逗留了两日,于是,一场出其不意的大雪将我们留在了鲁朗小镇的小旅馆里。
  
  鲁朗藏语意为叫人不想家的地方。雪从清晨一直飘到傍晚,天堂放弃了全部的财产/一切都飘下来了/神的家里空荡荡的。本来揪心行程耽误的我反而安静了下来,的确,在这万物澄净的世界里,洗涤红尘繁杂,心如菩提般静穆,这难道不正是我们所苦苦寻觅的家吗?
  
  天边的极光穿透云层,山巅是蓝色的,披着白色的风衣;山谷是幽暗的,泛着浅白素净的俪影;集镇的灯光像一颗颗玫红的宝石,错落有致地镶在泛着幽蓝的雪夜中。整个世界是安静的,是纯净剔透、清凉的雪白。苍穹下,只有无数细小的精灵在飞舞。
  
  旅馆的老板桑吉是最兴奋的,或许是认识了我们这些心灵相通的驴友,或许是因为天堂送给人间这旷古的盛会。他兴奋地递给我们每人一碗青稞酒,用生硬的汉语说,来!为我们一个人的雪夜,干杯!
  
  是的,我们一个人的雪
  
  旅馆的空地上生了篝火,熊熊的火舌随着我们肆意的尖叫疯狂舞蹈。在我的眼中,雪是眩晕灿烂的,仿佛四月的樱花,绽放时如火如荼,凋谢时无怨无悔,用种极为奢侈的奔赴来成全心中的自我,决绝、猛烈而又狂热。朵、十朵、一百朵它们用赴死的决心扑向随时可以将它们蒸发的烈火,即便化为烟尘也义无反顾。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场华美绝伦的演绎,这一场激情澎湃的盛开。我仿佛听见它们在欢唱: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我记得有个诗人这样说过:麦粒,麦粒,是游子心中的温暖和慰藉。那么此时此刻,大地,大地,便是雪花的膜拜,是灵魂的皈依!
  
  第二天雪停了,院落里、廊阶边、门厅前,铺满了厚厚的柔柔的雪,平整坦然,一望无际。想出去,刚一抬脚,我便又立刻收了回来。
  
  面对这晶莹洁白的雪花,我仿佛面对着一双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顿时心痛地弯下腰去。
  
  雪花啊,雪花!我如何才能在你的面前、在这纯净无痕的雪地上,走出一片美丽坚实、舒展自如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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