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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拖拖拉拉,人生照样精彩

2024-10-28 07:33:03

人类天生就是有理智的动物。我们的思辨能力,正是我们的发展之所以能够迥异于其他动物的原因。这么说来,我们应该理智非凡才对,我们的每项行为都应该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再根据深思熟虑的结果,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力做到最好。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就曾经困在这个理想的推论之中,但人在现实生活中就是无法达成理想中的结果,以至他们后来将之衍伸成为一个哲学概念:自律欠缺(Akrasia),即人类明明知道最应该要做的事是什么,却不做,反而选择去做别的事情。

「人类是理性的动物,凡事都会仔细思量,计算出何者对自己最有利后再采取行动。」古代人得出这番结论后,以上这幅图像就此深深烙印在我们心中。与数学较有关联的社会科学学科(像是经济学),大部分的理论都奠基于「人类是理性的,会选择『最可能使他们最看重的欲望得以实现』的选项」这个概念。但是这前提颇为诡异,因为许多其他的社会科学领域,像是心理学和社会学,已提供了相当丰富的证据,证明人类的行为并不遵守着上述概念而行。

从「人是理性的动物」这种理想高调来看,我这个人最大的败笔就是拖拖拉拉。我在一九九五年时有一阵子没有照着我原定的计划进度工作,因此开始感到自己快连根腐烂了。但我随即注意到另一件事:大致说来,别人都认为我已经做了很多事,对我所任职的史丹佛大学及我身处的哲学系领域都有相当贡献。真是矛盾啊!我放下手边的重要工作,开始思索这个难题。此时我才了解,原来我就是我所称的「结构式拖拉人」(structured procrastinator):藉由暂时不做某些工作,以完成很多其他工作的人。我写了一篇文章,后来成为本书的第一章,写完之后我的自信立刻提升不少。

有好几年的时间,本书第一章都放在我的网站上。有位女士读了这篇文章后,把文章连结寄给她的丈夫(我暂且称他为尼尔),而这位先生读完以后,寄了这封电子信件给我:

我那位身为拖拉人的太太,寄了这篇文章给我看。她觉得这篇文章很风趣,我则觉得很白目。这篇文章可能提供了一些对付拖拖拉拉的有效方法,但并没有解释拖拖拉拉的成因,也没有质疑为何学术界比其他地方更常出现拖拖拉拉的情形。我任教于一所大学,经常看到同事连写篇短文都拖上好几个礼拜,迟交成绩搞得整个统计分数的流程乌烟瘴气,订书单拖了好几周甚至好几个月都还没寄出,逼得书店抓狂。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怀疑原因某程度上和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中写到的变态精神有关:自愿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台无人性的机器。不过我想主因应该是学术界的傲慢心态,认为伟大的思想家可以不受世俗法则束缚,就算会导致他人受到伤害也不愿委屈自己。所以我认为你的文章既不幽默也没什么实质帮助,只不过暴露出高等教育中这方面问题的症状有多严重罢了。

尼尔的来信提醒了我们一个重点(如果我们需要这个提醒的话),那就是:我们拖拉人确实常惹恼别人,尤其是我们的另一半和同事。从尼尔的信来判断,他似乎不是个拖拉人。但从过往经验看来,拖拉人连自己的拖拖拉拉界同胞都能惹恼,其中最容易动怒的就是同属拖拉人的另一半。所以,大家最好比自己的另一半更懂得拖拖拉拉。当然了,这绝不是必要行为。

尼尔的诊断是,我们拖拖拉拉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想借着耽溺于自伤行为,证明自己不是一台无人性的机器,这是他从杜斯妥也夫斯基作品中得到的灵感。这是他的说法,但我没有被说服。起码我不认为他的说法切中他人认为拖拉人最白目之处。如果我要证明自己是一台无人性的机器,我可以做很多麻烦自己但不会麻烦别人的事情。我可以很晚才出发去教室上课,几乎迟到以致于不得不在路上狂奔。尽管我到教室时气喘如牛,但我可以藉此说服自己并非一台无人性的机器。不过,这并不是我太太与同事最可能觉得我白目的行为。

我认为最容易让别人发怒的拖拖拉拉行为,通常是你想表现出自己不受他人控制而做的行为。比方说我在书房工作,我太太忽然进来,提醒我要检查信用卡账单,因为她觉得其中几笔刷卡纪录有问题。她很显然是希望我停下手边工作,把笔电移开,拿起(她好心地摊在我眼前的)账单,立刻照她的要求做——即使我们没有任何重要理由非得今天就处理信用卡账单不可。

本来我大概也没在做什么正经事,可能是看Harbor Supply寄来的电子信件,里头附了绞盘、太阳能发电器扭力扳手之类的商品折价券,虽然我不用这些东西,但还是想成为会用到这种东西的人。其实我的太太不晓得(当然她应该会怀疑一下)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打混,她还以为我正在写那篇写到一半,(如果她没在这时候进来打扰的话)可能为哲学界带来空前改变的伟大文章。所以我当然有被打扰到。

被惹恼了之后,我故意拖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就是不想检查信用卡账单。这样做的理由不是要伤害我自己,也不是要证明我并非一台机器,而是(如果真的要找出什么理由的话)要让我太太知道,硬是在她丈夫绞尽脑汁、埋首于论文当中的时候闯进来,并不会让她的计划得逞。

我知道自己这样很幼稚,不能当作结构式拖拉的正面例子,因为我迟迟不检查信用卡账单的时候,并没有把时间拿去做其他有用的事情。原本我借着读广告信好延后某件工作,比方说决定下个学期要用哪本课本,但我太太的打扰反而给了我新的拖拖拉拉机会,让我可以把原本的工作延到更久以后再做。

我故意拖着不立刻检查信用卡账单,好挫挫我太太的锐气,让她以后不要再打扰我工作。这种模式听来确实很怪,不过已经持续约莫五十年了。

我的建议是:结构式拖拉,和向你的配偶宣示你的自主权,是截然不同的两码子事。想用拖拖拉拉的方式让对方知道自己对某事的反对立场,等到对方真的提出很不合理的要求时再做吧。不过,我太太目前为止提出的要求没有不合理过。

尼尔觉得最不爽的对象是他学术圈的同事,他认为出现这情况的原因应该是学术傲慢,他认为「伟大的思想家可以不受世俗法则束缚,就算会导致他人受到伤害也不愿委屈自己。」我相信他有些同事真的有这种傲慢心理,但我也很确定标准的结构式拖拉人不会有这种症状。多数的拖拉人错过死线的时候都会有罪恶感,而且我们发现自己拖拖拉拉的行为伤害到别人时也会难过不安。真正傲慢的学者不会觉得自己在拖拖拉拉,反而会认为他的作法才是安排事物的正确顺序,而别人无法领会到他们的聪明才智:「我现在忙着重读康德,说不定读着读着就得到灵感,写出了十页精彩之作,为目前多如牛毛的康德研究更添一笔荣光,他们那些人难道要我在这伟大的早晨改考卷?」

然而,结构式拖人相较之下比较谦虚,造成别人麻烦的时候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比方说,我自己就很仔细地算过,假使我过了缴交成绩的死线,却仍拖着不交出学生成绩,在不造成学生困扰的情况下究竟还可以拖多久,最后算出的结果是半天。我把这半天当成绝对不可以错过的绝对死线,因此我不太会连这道死线都置之不理。我认为傲慢的拖人和结构式拖拉人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还有,为什么尼尔要替书店感到忧心忡忡呢?如果我的同事很担心我迟交书籍订单,我很可能会怀疑他∕她正在进行所谓的「多管闲事」,因此我很可能会启动先前讨论配偶关系时提到的「不受控制型拖拖拉拉」模式。不过,这样做当然还是很幼稚的,也没必要这样做。

比上面好得多的作法,是正面迎击那位(很可能在)多管闲事的同事,送给他几则很不错的哲学建议。我把尼尔的来信贴到网页上之后,有位读者给了以下的回复:

为什么人有时候就是不走斑马线?为什么每次说派对七点开始,大家都等到八点之后才陆续出现?为什么很多人开车会超速?为什么女孩们说她们喜欢好人,但从来不会和好人约会?为什么大家老是言行不一?为什么大家不能乖乖遵守常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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