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婚姻
其实中年婚姻没有必要再去制造什么激情,上有老下有小的感觉让你感到沉实,感到不能回避的压力。因为上与下都对你期待着,所以你要不断地付出,想自己的时候非常少。有时我想:中年男人在婚姻中就是一部车,你要不停地运行,还要不能出错,身体上的错也不能出,一旦出了就是大问题,类似发生了车祸,一个家庭就会变得暗无天日。所以,我对妻子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病就是福。
我妻子是最适合我的那个女子,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已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在我看来,一个人可以在18岁时浪漫,20岁时多情,30岁之前是浪漫主义者,过了30岁就应该成为生活的现实主义者。
我和妻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我32岁还没有找对象,我的领导向我介绍了一个女孩,在我眼里,她单纯得很有点儿发傻,26岁了还不谙世故。当时的我身体不好,又很穷,家庭负担很重。我一点也没有瞒着这个单纯的女孩,很多女孩就被我的坦诚吓跑了,但是这个女孩就铁定了要嫁给我。
我对妻子的评价是贤妻良母。婚后,我的观念和生活习惯就几乎完全影响着妻子。我不喜欢时尚,也不喜欢出去娱乐,妻子一开始与我争吵、对峙,时间久了也对这些比较淡然了。婚姻的习惯总是向着坚持的那一方倾斜。我们家是从来也不曾出现在娱乐场所的。最传统的消遣方式,也不过就是在周末晚上,借一盘或租一盘大人孩子都适合看的录像带,聚一处看小半个通宵。
在过日子上,我对吃从来不愿意花太多精力,不能容忍一日三餐浪费太多的时间精细操作,一向强调快、简、淡的原则。因为我太忙了,总是把吃饭的时间压缩到最短。中午通常是我一个人在家,因此,我经常就是哪样简单哪样来,有时就是一个大饼就着大葱。妻子本来是喜欢烹饪的,因为我的坚持,她放弃了自己对厨艺精雕细琢的爱好,练就了一种能在十几分钟内做成一顿饭的本事。她常抱怨自己变成了急行军中的炊事员。当然,在这样的快节奏中,我们一样能找到吃的乐趣。我还不许她给我买衣服,买了也不穿。我的衣服鞋子大多是散步时自己从早市上买的。看着自己能穿,绝不砍价,一手钱,一手货,买了就走,仿佛只有自己买的,穿起来才舒适。
我是出了名的孝子。结婚之前,我就自觉地把照顾父母兄弟姐妹作为自己的责任。以至结婚时,我几乎没有一分钱存款,连一只手表都买不起。结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父母跟着我生活。我父亲生病时期,我买了一辆三轮车,专为带老父亲去医院。但因为我那时在厂里挂着行政职务,于是蹬着三轮车带父亲去医院看病的任务就落在了妻子身上。每隔几天,她就蹬着三轮车带着父亲去医院,扶着父亲去看病,然后又送父亲回来。有风的日子,她会细心地找出一床毛毯给父亲盖在身上,那份细心那份体贴让大家都以为这是她的父亲。
这几年,远在哈尔滨的弟弟妹妹都下岗了,哥哥得了精神分裂症,这些都成为我的心病。父母去世后,我将哥哥接来北京住院,逢年过节,我总是把哥哥从医院接出来,陪哥哥说话。妻子对哥哥也很好,她和我一起陪着哥哥出去逛街、游览风景名胜之地。不是每一个妻子都能做到她这种程度。
婚姻对于我来说,就是两个人中,如果有一个人到了该回家的时候没有出现,会有一点不安,但是,当另一方回来了,也不会有太多的表达。就是坐在那里,能听到她做着擦擦洗洗的事,就是这样。
每年我都得拿出三四万元钱给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堂哥,以及给自己的哥哥付医费。每到年底,把这些钱付出去以后,我才有一丝欣慰的感觉。人生有很多内容,其中责任是很重要的一项。
当然,我也认为自己是个好丈夫,除了吸烟没有别的坏毛病。我对妻子坦坦荡荡毫无隐私。她对我无为而治,而我从她的家庭政策中领悟到了一个已婚男人怎样自重和自爱。
关于理想情爱生活
我曾经写过很多让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像《今夜有暴风雪》、《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等,其中都有很美好的爱情。我觉得那些爱情小说都是年轻时候写才能很像我理想中的爱情,现在不再写了,因为感觉自己写不好了。
当然我脑海中还有对理想生活的向往。虽然是工人阶级的子弟,但是我却有着地主、富农的想法。保留在印象中的一系列最幸福的生活是在农村,因为所有的物质和时尚对我来说,没有一点亲和感。我希望能在江南小镇安家,有几间房子,门前养鸭养鸡,有一口小池塘,池塘里有鱼;还养着一只羊,我每天能喝上自己亲手从自己家羊身上挤下的奶,无比的鲜美;家里有一辆漂亮的小牛车,有时能坐着牛车到镇上。生活很悠闲,没有应酬,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穿着老头布鞋去散步。
如果转去15年,我理想中的妻子是这样的:她是一位30岁的小妻子,最好是江南女子,我和她手牵着手一起去散步,到菜市买一块豆腐;如果她还能哼几首小调,那就太幸福了。这时候如果邮差送来一笔2万元的稿费,我把稿费递给妻子,我会从这位小妻子的眼里看到特别大的满足,那真是从内心深处绽放出来的喜悦。
为什么会是农村呢?我对于城市有些厌倦,我觉得城市是这样一个地方,物质多了,幸福感少了,物质生活的富裕使得人们对生活的满意度大打折扣,以至一两万元都很难成为高兴的事情。我很想从物质对人们的淹没感中逃离出来。
按我的说法,我很喜欢躲在床上胡思乱想。有时我把自己想象成20年前的一个矿工,大年三十,我从矿上往家赶,兜里揣着8000元,那是我在外工作一年的报酬。打开家门,家里暖炕上有年轻的妻子和幼小的孩子,我掏出给妻子买的一套衣服和给孩子买的一盒糖,我马上能听到妻子和孩子最欢快的笑声,噼哩啪啦比外面的鞭炮更为响亮。第二天,乡亲们来家里拜年,我把特意为乡亲们买的香烟拿出来,散发给大家,大家在一起聊着家常,特别开心。
有时,我也会想像自己的来世,我不做男人,而是做一个平常的女人,一个没有花容月貌的女人,活得非常理智,决不用全部的心思去爱任何一个男人。用三分之一的心思就不算负情于男人了。另外三分之一的心思去爱世界和生活本身。用最后三分之一的心思爱自己。
不自爱的人无自尊可言。只爱自己的人不能获得别人的真爱。以全部的心思爱任何一个男人的女人,其代价必是付出全部的自尊。而丧失了自尊的女人,最得意的婚姻状态也不外乎是男人最得意的附庸。她需要一份较稳定的职业维护自己的独立,同时不拒绝做一个贤妻良母,需要丈夫的温爱与呵护,需要儿女的孝敬与体恤,需要家庭关系的和睦来安抚自己的疲惫的心。她爱的是一个寻常的男人,但这个男人没有不寻常的缺点和劣迹,倘若男人爱她确实很深,她愿将爱自己那三分之一的心思,一捧捧从心中捧出回报男人。如果获得了这些,这个女人也就是幸福的了。
关于婚外情
世上没有一对夫妻不发生婚外恋,虽然不是每对夫妻都有事实上的婚外情,但情感上的游离绝对是有的。大多数的时候是别人暗恋我们,我们浑然不知,也有我们暗恋别人,别人浑然不知。
在婚姻之外我有几段感情。我从中学开始,就暗恋班上的孔凤珍,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去年同学聚会,我向同学们打听孔凤珍,别人都觉得很奇怪,没有人想到一个男人在55岁的时候还会记得当年一个女同学的名字,记得当年的点点滴滴。
在我插队的时候,我有了初恋,那也是和我一起插队的女知青。那时我们住在一栋房子里,天长日久,渐渐两情相悦,她和我有了第一次拥吻。那一段情一直像一首美好的诗藏在心中。
我觉得以是否有婚外恋作为一个标准来衡量一个人的品格高下,一是靠不住,二也是极不正确。
以前人们总觉得要克欲,很努力地压抑自己的一些欲望,是不是不压抑就会成为魔鬼呢?我不认为这十分可怕。我少年时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一节是讲保尔在狱中,有一个女孩即将被乌克兰匪兵糟蹋,她要把自己的清白之身给保尔。保尔想到他当时的恋人冬妮娅,拒绝了这个女孩。女孩被匪兵带走时,她的眼神流露出忧怨。在这样的目光面前,保尔难道是道德的吗?
这样的理论看似让那些为所欲为的人有了理由,让那些游戏人生的行为有了借口。但是,在我心中还是有一个标准,我很难想像一个女人和两个以上的男人保持亲密关系,或一个男人和两个以上的女人保持亲密关系。也很难想像一个正常的人在3个月中发生3次爱情并结束3次爱情,也不能接受有的女性为了洗一次热水澡就去和人发生关系,但一个女人为了饥饿的孩子去做一些出卖自己的事则是例外。
虽然对于婚外恋看似很宽容,但我心中自有一套原则,我是用金箍棒在自己身边划一个圆圈,不会允许别人随便进入这个圆圈。另外,我说发生婚外情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惜时如金的我是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去自寻烦恼。
关于生活本身
我自1974年从复旦大学毕业到了北京后,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了10年,在儿童电影制片厂又呆了12年,那时我不必坐班,在家专心写稿即可,就是如今时髦的SOHO一族。
几年前我调到北京语言文化大学,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因为我必须每周两次去学校上创作课,我是个很认真的人,从来不按教案讲,而是每次上课都要讲一些新的东西,这样备课很耗时间。我感觉是在自己的大学里,面对的是自己的学生,觉得类似恋爱关系,要投入感情,还要有责任感。
即使如此忙碌,我还是尽量将生活和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每天早晨起来,有时间的话,我会到附近的花园散散步,一边走一边哼着一些老歌,有时想想自己特别开心,我真希望这个时间能持续得更长一点。回到家,吃过早饭,有时间的话会写作,但多半有客人来访。这一聊也许就到了中午,到了下午,有推不掉的采访,或者是来访的客人。
每天我就生活在这种忙忙碌碌中,太多的事太多的人侵蚀着我的时间。曾有个采访我的年轻女孩问过我,是不是感到快乐?我对她说,中年男人做事只想是不是有价值,没有时间去想快乐与否的事。如果在我想做事的时候无人打扰,那是我最大的快乐,因为,我可以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写作。我本是个专业作家,没有想到如今写作倒要忙里偷闲,见缝插针了。
非典时,我倒是好好地忙里偷闲了一把,什么活动都没有了,一下静下来,我觉得时间好像都属于自己了,能静静地做一些事情。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寂寞难耐,对于我来说,寂寞是一种享受,最渴望寂寞。在写作和工作时,我从来不觉得寂寞。我还有一个最大的快乐就是晚上独自看碟。当然我也很喜欢看电视,国际新闻、神秘的地球、狂野非洲、科技探索。
我最喜欢的家务是做卫生。每天写作前,一般我都会细细把家里擦一遍,直到看不到一点灰尘。我经常挽着袖子擦桌子,因为每一拨客人走,桌子上都有一些烟灰,地上也有灰尘。
我想回到最平常的生活,当然现在是回不去了。有人可能说我这么讲是作秀。实际上,一个男人有属于自己生命的时间,才是最正常的。因此,我很希望儿子能过平常的生活。
儿子在北京联合大学上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儿子大二以前,我没有为他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因为我没有时间。自己当作家太苦了,我并不希望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虽然给他的时间很少,但在儿子面前,我是一个慈父,很少刻意地要求儿子做什么,也很少给儿子很多成才的压力,相反,我经常告诉儿子的是过普通人的生活其实是一种快乐。
我现在对儿子的希望是,毕业后有一份好工作,按时上下班,有很多完全属于自己生命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