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初拿到一本新书时颤动的快乐,把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新书慎重地捧在手里,触到那光滑的书面和有棱角的书脊,感觉就像是捧着一个很完美的承诺,小心翼翼的,不舍得马上翻开。
坐在窗前,读一会儿书,望着窗外出一会儿神,任心情在字句间起起落落,窗外是灰色的公房,拥挤的街道,往来的行人,千篇一律又似乎有些看不清。每每走回窗外的世界中,切切实实地接触一些人,做一些愿意和不愿意的事,有时也会和别人谈论起一些人、一些事,谈到后来没有结论也好像并不重要。一些人走进我的生活,一些人又走出去,到现在在我眼前就只剩下面目模糊的一大群身影,许多往事也随风谈去,渐渐回想不起。唯独那些书中的一个个细节却在我记忆中变得异常清晰,仿佛只有那个在窗前对着一本书凝神的女孩才是我真正存在的一刻,让我开始分不清我究竟生活在哪个世界里。
我的书并不多,有许多好书曾让我痴痴地牵挂过。有一回,和朋友一起到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去办事,一路上,看到没去过的书店,我就忍不住要进去看一看。那一回,在一家很简陋的书店里,我竟友现书架上正斜斜地摆着几本我已经觅了好久的简装《呼啸山庄》。我立刻奔到柜台前,问也没问,就付了钱,像抢似的把它买了下来,那位朋友很惊讶地看着我这种举动,好像正诧异着一个女孩子买东西怎么会那么轻率。后来我告诉他:我找这本书,已经找了好几年了。
对书的迷恋近似于慢性感冒,不知不觉中就会相互传染。所以大学里一个寝室的室友们,常常会在同一殷时间里发疯似的迷上同一本书。据说在交大录取分数最高的系科里,有一个寝室是人手一本钱老的《围城》。每日苦读至午夜,一房间的人就结伴到校外街道边简陋的小吃摊上吃宵夜,围成一桌,边喝啤酒边大侃究竟是呆在班里念到累死好呢,还是转个系,或是干脆退学得了。而纺大一个寝室的女孩子又一起迷上了三毛的《稻草人手记》,每天谁一大早醒来,第一个跳下床,伸个懒腰,然后就在寝室里大喊一声: 我、是、空、心、人!最有趣的是在南昌陆院复旦军训生的一个寝室里,书架上陆陆续续都添上了一本从市里书店买回的《悠闲生活絮语》,紧张严格的军事生活间隙,抽空翻一两页,也算悠闲过了。
总觉得读书不是一种接受的过程,让我的思想在字里行间融汇、穿行,那是心灵最浪漫的一次创作。书就像一个富有激情的画家,在秀丽的山水间支起画架,熟练地挥笔勾勒出一个个传神的轮廓,而我就将在他默默的鼓励下一遍遍用自己的领悟染上属于我生活的色彩。
同学间书借来借去,彼此都很爱惜。刚进大学没几天,有的书就已经被许多人盯住,借的队伍耐心地一下排到了几年以后。如果书还没有包书皮,总是第一个借的人细心地找一张报纸包上,然后在一个个人手里传下去,磨损了就会有人再重包一下,所以直到转了一大圈回来,书依然保持得很完好。
记得有一日,从朋友的满架书里,偶尔望见一本很不起眼的,竟是张爱玲的《流言》。满心欢喜地借了回来,等到夜深人静了,一个人坐在台灯下一页页地翻读。因为毕竟是借来的,一贯的投入中似还有些惶惶的感觉,好像这份快乐也是借来似的。时间如梦境一般,不知不觉中从书页间滑过。正看到动情处,忽然怎么觉得下一页翻不过去了,这才发现原来是后面两页装订时有粘连,找了把小刀小心地裁开,坐下来再翻下一页时,竟又是粘连的,我吃惊地把整本书翻了一翻,一共有 50 多页是连着的,那一刻,呆呆地望着下面这一页页的粘连,忽然一种莫名的伤感让我再也读不下去了。
再过几天,它就又会重摆回那个寂寞的书架上,然后随时光流逝蒙上灰尘,渐渐地和架上其它书再没什么两样,也许它的主人永远也不会想到,他用采填充书架的一本很平常的纸制品竟是另一个人渴望已久的梦,那个人曾在深夜一页页细细裁开那些装订时粘连的地方。
喜欢一本好书永永远远地摆在我的书架上最安静最明亮的地方,翻开在雨后宁静的窗前,静卧在我无眠的枕边,晨风中,夕阳下,星光里,让我 日日徜徉在那片世界的风景中。岁月如洗,每每隔了几年,经历了一些事,再次翻开它,总会又有许多新的感动,许多恍然的了语,而那本书,如一颗深沉温和的心,总也读不尽。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每次到几位老师家去拜访,望见他们书架上那些虽然破旧,但仍能看到主人尽力保存其完好痕迹的书,总会一回回霎然感动起来的原因吧。 对于书,深深的爱意中,我更怀着一份对它深深的感激,它总是那么平和,那么宽容,宽容到可以微笑着容纳我人生岁月中所有的欢乐、忧伤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