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间最浩瀚博大的海洋深处,总有一些孤独的岛屿倔强地存在着,它们没有选择融入大海寻求庇护,而是固执地探出了灵魂的触角,为这个看似圆满的世界增添了一丝突兀,它们沐浴阳光挥洒星光,翘首以盼渴求拥有,却终是千帆过尽徒余遗恨,高于海平面的那数十米高度无法令它触碰到天空,却也未能阻止它以恒久的孤独昭示着存在的意义,而每次看到这些孤独的岛屿,总会让我想起某些孤独的人。
1801年,31岁的贝多芬才华横溢却穷困潦倒,恰在此时,他遇到了单纯美丽的伯爵女儿朱丽叶塔圭查蒂,17岁的朱丽叶塔被这个忧郁而深情的男子深深打动,然而,两人真诚的爱情很快因为门第鸿沟戛然而止,痛苦的贝多芬陷入了深深的孤独,此时,他的耳聋疾患也日渐严重,常常让他彻夜不眠,正是在一个最痛苦的午夜,一抹越窗而入的月光突然闯入了贝多芬的视线,那一刻,银白色的光线仿佛初恋情人晶莹剔透的手指,悄然弹响了他心灵深处的琴键,《月光奏鸣曲》应运而生,美妙的音符释放了贝多芬内心的痛苦,却也让他陷入了更深刻的孤独。
1827年,贝多芬辞世时没有一个亲人在他身旁,但他的葬礼举行时,维也纳所有的学校全部停课举行哀悼,两万多人护送着他的棺枢,他的墓碑上铭刻着奥地利诗人格利尔巴采的题词:当你站在他的灵柩跟前的时候,笼罩着你的并不是志颓气丧,而是一种崇高的感情;我们只有对他这样一个人才可以说,他孤独地完成了伟大的事业。
或许,贝多芬只是一座茫茫人海间游移不定的小小岛屿,弱小卑微,身不由己,但他却从未妥协,从未刻意远离孤独,直至生命的尽头,用一生的孤独谱写出了伟大的生命交响。
贝多芬去世26年后,一个接棒他孤独的人出现了。1853年3月,文森特威廉梵高降生在荷兰的一个牧师家庭,从小的宗教熏陶让他成为了一名虔诚的教徒,1878年,25岁的梵高为了抚慰世上一切不幸的人,放弃稳定的工作与平坦的人生,自费来到偏僻而简陋的博里纳日矿区里当了一名传教士,为了与被传教人融为一体,他和卖苦力的矿工一起吃最差的伙食,睡最肮脏的地板,脸上常常泥垢丛生,身上的教服也污秽不堪,此时,全情投入的梵高并不知道,他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庄严教会的严重不满。
有一天,梵高在矿坑爆炸时冒死救出了一名矿工,但矿工最终因伤势过重不幸辞世,梵高拖着疲惫的身体主持了矿工的葬礼,为了体现对死者的尊重,他甚至没有换洗救人时那身沾满血污泥土的教服,但就在沉重的葬礼现场,一名来自教会的老牧师宣布了将梵高逐出教会的决定,老牧师厉声谴责了梵高的种种罪行,行为低贱,衣着褴褛,话语粗俗,令人作呕,严重玷污了宗教的尊严。
令梵高始终未及的是,唾弃他的除了教会,竟然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矿工,全心投入反而成为他人的笑柄,梵高的心失落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上帝也失去了自己,从此,梵高陷入了更加彻底的孤独,这种孤独一直延伸到他的绘画创作与剩余的人生。
1890年,被精神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梵高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但就在对着自己扣响板机的时刻,他依然清晰地告诉自己:绘画到底有没有美,有没有用处,这实在令人怀疑。但是怎么办呢?有些人即使精神失常了,却仍然热爱着自然与生活,因为他是画家!面对一种把我毁掉的、使我害怕的病,我的信仰仍然不会动摇!
署名梵高的岛屿其实是一座火山,停止喷发的那一天就会沉入海底,但是,没有人怀疑他曾经创造的灿烂与辉煌,即使这种光芒只是发生在无人知晓的大海深处。
事实上,贝多芬和梵高并不是惟一的孤独者,柏拉图,达芬奇,牛顿,诺贝尔,这些名动世界的伟人,他们同样在人类历史的海洋中形单影只,终生未娶,没有子女,他们都是无处藏身的海外孤岛,却又绝不是随遇而安的海洋附属品,或许,只有漫长而公正的历史天空才能张开接纳的窗口,收留下这一座座孤独的岛屿,并将它们点缀在无垠的夜空,成为一颗颗永不熄灭的星辰,供所有的世人仰望与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