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杂志刊登了我在书房里的照片,用了日坐书城为标题,我觉得颇为贴切。 我家号称万卷户。其实,我的藏书何止万册,虽说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册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去逐一清点,而且随着邮递员每一回光临,我的书几乎每天都在增多。
眼下,家家户户时兴精装居室,四壁糊上漂漂亮亮的墙纸。我家的 墙纸与众不同,一位记者在报道中称之为特殊墙纸;四壁,是我亲手设计的顶天立地的大书架,密密麻麻站满了书。这书架,成了我家的 特殊墙纸。
不过,能够在书架上抛头露脸的,大都是我常用书。一些不大用的书,只得躲进书架里面书太多,书架上不得不分内外两层放书。还有些不大用的书,更为委屈,堆放在壁橱或床下。有些几乎不用的书,则整箱整箱送给初学写作者或图书馆(这些书大都是一般的文学小说,看过一遍,不大会再看)。
我是一个对文学、对科学都有兴趣的人。大体上一个房间里放文学和社会科学书籍,另一房间放自然科学书籍。在书架上占居显要地位的,往往是工具书、资料性书籍,是我写作时常用的。比如,那部《辞海》的边沿已被我翻得泛黑了,《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也处处留下我翻阅的印记,种种大事记、辞典同样不时接到我的调令来到我的书桌上。人们常常误以为作家大约不用那种中小学生常用的《新华字典》,其实不然,我已翻烂了好几本《新华字典》从最初灰绿封皮的那种,到蓝封皮的,到现今正在用的紫罗兰封面的。因为我在写作时,仿佛觉得千千万万读者在看着我的稿纸,写错一个字,一印出来便成了上千上万个错字这万万使不得。这样,遇上自己吃不准的字,宁可翻一下《新华字典》。至于《成语辞典》、《名句辞典》之美,也总放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家中书已成灾,我仍不断买书。尤其是出差,谁都怕行囊太重,而书恰恰是重货。可是,我每逢外出,总要进书店。越是边远的小城书店,我偏要去。在那里,往往能淘到一些冷僻的好书,放进旅行袋,远途运回上海。这些书,我往往一边旅行一边看,在旅馆的台灯下,在候机室、候车室,不断地看着。回到家中,根据我的初读印象,给它们在书架上安排住宿之地。给我留下良好印象的,便能挤入书架的显要位置。
书到用时方恨少。即便家中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书,我仍感到不够用,不得不跑到图书馆借书。我拥有好多图书馆的借书证。有的书,则是汇款到各出版社邮购。我手头备有各地的邮购部通讯处。比如,最近我听说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国共两党关系史》,但不知书价,毛估估汇去 30 元,结果对方来信说这套书 40 多元,我赶紧补寄
我不断地买书、借书,不断地读书。日坐书城,书使我能够识古知今,使我识外知中,使我悟得人生的价值,懂得知识的力量。越是读书,越是感到自己浅簿。读书无止境,求知无止境。我常常后悔,少年时不知时光的珍贵,没有把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用于读书,而今年过半百,写作繁忙,读书时间只能在忙中挤,无法畅读。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眼下,用有限的时间去读无限的书,我只能缺什么读什么。书的海洋,那么博大,那般精深,何时得闲,从从容容地纵横上下随意遨游?看来,最现实的,只有一个字:挤!挤时间读,多读一本书,多一份智慧,多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