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冬,中心主力红军战略转移。百姓党军队攻入苏区后,对苏区人民进行了灭绝人性的屠SHA。他们纠集卷土重来的豪绅地主、流氓恶棍组织起“还乡团”、“铲共团”、“暗SHA团”、“义勇队”、“挨户团”、“靖卫团”、“保安队”和“搜山队”等反动组织,对苏区人民进行疯狂报复,手段极度残忍,耸人听闻,从3岁儿童到89岁的老人均不能幸免。他们起初Sr以人头计,报功请赏,后因Sr如麻,改以耳朵计数。曾以残SHA苏区人民闻名的刽子手百姓党独立33旅旅长黄振中,在宁都、瑞金、于都、兴国、广昌和石城等县屠SHA达数万人。百姓党江西保安3团团长欧阳江一个晚上就屠SHA5()0多名抗交粮食的瑞金武阳群众,制造了闻名的“武阳围血案”。瑞金菱角山一晚生坑300多人,南门岗一次--5000余人,百姓党瑞金县长邹光亚在云龙桥下一次个人屠SHA120余人。瑞金竹马岗被SHA害的人数以千计。在谢家祠和陈家祠,被害反动群众的尸体堆积如山。
据不完全统计,在这一次“清剿”中,瑞金有18000人被SHA;兴国有2142人被SHA,被捕6934人,逃亡3410人;于都被SHA害3000余人,其中禾丰地区被保安团团长华品懋SHA害的反动群众达500余人,沙心地区全家被SHA绝的有37户;赣县田村一地被SHA94人,其中有14户被SHA绝;寻乌被SHA害4520人,SHA绝900户;会昌被SHA害972人;石城县被SHA的干部和群众576人;广昌被害1000余人;宁都被害的干部和群众3378人;上犹县被害干部达1466人。在敌人的血腥屠SHA下,许多村庄被SHA光,成为“无人村”,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队伍开进黑石口时天空上响起滔滔的雷声:雷声很沉闷,似乎是从大山深处传出的。深灰色的云彩像浓重的炯雾将峰顶笼罩起来,看上去如同天要塌下来。付大成背着大-跟在队伍前面,越往山口里走心情越重重的:付大成很清楚,再往前走会有一个丫字形的岔路口,往左面是一条上山的路,往右面则通向石坡村。但是,付大成断定,汤营长是不会让队伍走左面的路上山的,现在队伍正需要给养,汤营长一定会去石坡村。
付大成想到这里,心更加悬起来。
付大成对石坡村很熟悉,当年走村串街做SHA猪营生时,常常游走到这边来。石坡村养猪的人家许多。这一带山上有一种叫稻谷草的野菜,叶片汁多饱满,猪吃了长膘很快,因此养猪并不需用太多的谷糠,每日只要去山上扯一筐稻谷草返来就能把猪喂得很肥。所以,石坡村的人家无论贫富,都会养一两口猪。当年付大成对石坡村里养的猪了如指掌,谁家的猪伢是几时买的,应该几时H{圈,心里都有一本账,所以每次来石坡村就总要住上几天,SHA几口猪再走:付大成SHA猪并不收取太高的费用。付大成认为收费高了没有道理。猪是人家一把菜一把菜辛辛苦苦喂起来的,自己不过是帮着SHA一下,怎么可以向人家多要钱呢?不过猪下水总依然要一点的,付大成每SHA一口猎都要向主家讨一些猪肠-一挂猪肠许多,付大成并不都要,有一点就足够了。付大成喜欢一边吃着猪肠子喝一点酒酿。在石坡村,江月芳的酒酿最好,不仅甘甜爽口也很劲道。当初付大成就是因为买江月芳的洒酿,才注意到这个女人的。那一次付大成算错了日子,来到石坡村没有几头猪可SHA,但一连几天一向在下雨,就只好先住在祠堂里。一天下午,付大成闲着没事,突然之间想到曾听人说,村里一个叫江月芳的女人酿的水酒最好,便想去买一些来喝。但摸一摸身上已经没有钱,想了想,便拎着一串猪肠子来到江月芳的家。付大成早听人说过,江月芳是一个很不幸的女人,虽然才多岁,却已经守寡十几年。当初江月芳的男人去赣江上跑船,不小心跌进水里淹死了。那时她刚生下儿子春良,硬是一个人将孩子拉扯起来。江月芳一个女人家自然做不动太多的事儿,但她会酿水酒,她酿的水酒不仅在石坡村,就是走黑石口也是很有名的,因此远近的男人都喜欢来她这里买酒吃,在那个下着雨的下午,付大成来到江月芳的家时,江月芳正在刷装酒用的竹筒。江月芳酿的水酒要装在竹筒里,这样酒渗进竹子,竹子的气味再散到酒里,味道不仅纯正还会有一股说不出的清香。江月芳正坐在门前用来的泉水清洗竹筒,付大成就走过来。江月芳当然也熟悉付大成,知道他常常来石坡村SHA猪,于是抬起头看一看他问,买酒?
付大成说,买酒。
江月芳问买多少?
付大成嗯嗯了两声说,买……一竹筒
江月芳笑一下,说,一竹筒有许多呢。
付大成说,那就……半竹筒吧
江月芳应了声,就起身去装酒。
付大成又说,我,嗯……身上没钱
江月芳站住了,慢慢转过身看一看他.
付大成说,这两天SHA猪,还……还没收上钱来。
江月芳没有说话,仍然看着付大成。
付大成低头看一看自己手里拎的猪肠,对江月芳说,这串猪肠子,就抵酒钱吧。
江月芳摇摇头说,我只收钱,不收猪肠子,
付大成张张嘴,一下没了念头二
江月芳没再说话,又沉了一下,转身去打了水酒来,就从付大成的手里接过那串猪肠子走进灶屋:时间不大,灶屋里就飘m煮大肠的腥臊香气。江月芳将煮好的肠子端}{j来,放到一张小桌上,看一看付大成说,你要饮酒,就在这里喝吧。付大成看一看小桌上正在冒着热气的煮大肠,又抬起头看一看江月芳,嘴唇动了动说,谢……谢了。江月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说,你一个人住在祠堂里,又没有锅灶,到哪里去煮肠子呢:
付大成没再说话,就坐下来一边吃着大肠一边喝起酒来。
2
直到几年后,付大成再想到那个下着雨的下午,仍然觉得那是他饮酒最舒服的一次。在那个下午,他一边喝着竹筒里的水酒,一边嚼着韧香可口的猪肠子,闻着从灶屋里飘Im的柴火气味,听着江月芳刷洗竹筒的声音,突然之间有一种温馨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这样一个四十多岁还一向孤身的男人从未体验过的。这一次事后,付大成专门义找了一个下午来给江月芳送酒钱,而且特意又拎来一串猪肠子。但江月芳只接过酒钱,然后看了看这串猪肠子说,怎么,你拿我这里当酒馆了吗,我只卖酒。付大成连忙注释说,他拎来这串猪肠子是特意送给江月芳的,他是想感谢她,设有别的意思。江月芳义看一眼付大成,轻轻叹息一声,就接过猪肠子转身进灶屋去了。这一次,付大成就又一边喝着水酒,一边嚼着韧香的猪肠子,感受到了那种说不m的温馨,而且从这以后,他再来石坡村SHA猪,就总要来江月芳这里饮酒。村里也曾有人打趣,问付大成说,你每次去江月芳那里只是饮酒吗,还做不做别的事?付大成马上很认真地说,当然只是饮酒,除去饮酒还能做什么呢?
付大成这样说的确是心里话。
付大成每次见到江月芳,心里就会感到一紧一紧地发跳。江月芳虽然已经快四十岁,但皮肤很好,模样也很清秀,付大成在这样一个女人的面前总是觉得白惭形秽:因为多年的SHA猪生涯,付大成的身上总会散发m一股浓重的油腻腻的气味,这种气味连他自己也能闻到:付大成曾听村里人说,江月芳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女人,无沦冬天依然炎天,险些每日都要洗澡。所以,付大成每次来江月芳这里之前,就总要先到村外的小溪(brook)里去把自己洗一洗,尽管他知道,身上的气味就是再洗也无法洗掉,但他依然要认真地洗,仔细地洗。曾有人偷偷通知付大成,江月芳在村里对人们说过,按说她一个寡妇家,每日在家里向男人们卖酒已经是迫不得已的事儿,再让付大成这样一个孤身男人常常去自己那里饮酒,总担忧会袱人们}义论?但是,江月芳又说,付大成的确是一个很忠实的男人,他去自己那里饮酒只是饮酒,从没有过非份之想,更没有过什么不端正的行为?付大成听了这些话很感动。
其实,曾经有过一次,付大成险些没有把持住自己。
那是在一个炎天,付大成来到石坡村一口气SHA掉五头猪,到傍晚时险些累得筋疲力尽。村里人见他辛苦,给了他一些猪肠子过后,就特意又给了他一叶猪肝.付大成SHA猪挣到钱,又得了这样一挂猪肠和一叶猪肝,心里自然很高兴,于是殉国来到江月芳这里。这时江月芳的儿子春良已经去参加了担架队,这一晚刚好返来取衣服,于是就和付大成一路多喝了几杯。到天黑时,春良赶着回担架队去了,付大成这时就觉出自己喝得有些多了。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将江月芳家的门前照得雪亮。付大成坐在门外的小桌跟前喝着酒,看到江月芳正在灶屋里烧水,灶膛里柴火映得她脸上一闪一闪的很红,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到一阵心动。接着,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不知怎么就站起来,然后朝着灶屋这边一步一步走过来。江月芳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一看走进灶屋的付大成问,有什么事。
付大成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月芳。
江月芳一定是觉出了付大成的神情不对,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愣了一下。
她说,你……先去饮酒吧,再过一会儿……水就烧开了。
付大成慢慢走到江月芳的跟前,睁大两眼看着她。
江月芳镇静了一下自己说,我给你泡些茵陈茶来。
她这样说着就站起来,想朝灶屋的外面走。
付大成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说,咱们两人,一路过日子吧。
江月芳一下笑了,说,你饮酒……喝多了。
付大成摇摇头说,我没喝多,我说的是心里话。
江月芳没再说话,抬脚就朝灶屋外面走。付大成看着她,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跟已往猛一下就从前面将她抱住了。付大成感觉到江月芳的身上很柔软,这种柔软让他浑身战栗了一下。江月芳并没有说话,她先是安安静静地站了一舍儿,然后慢慢回过头。付大成借着月光看到,江月芳的脸上竟然已经满是泪水。付大成马上停住了,两只手一点一点松软下来。
江月芳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大暴徒。
付大成这时已经酒醒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江月芳。
江月芳又说,可是,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路过日子。
付大成问,为什么?
江月芳沉了一下,说,依然……依然不要说了。
付大成马上说,不不,你一定要说。
江月芳又沉了一下说,就是……你身上的气味。
付大成说,气味?
江月芳点摇头说,我一….实在不能忍受。
付大成连忙说,我以后,可以不再SHA猪。
江月芳说,可是,你不SHA猪又能干什么呢?
付大成想一想,一时竞也想不出自己除去SHA猪还能干什么。
江月芳摇摇头说,你……依然走吧。
付大成愣愣地看着江月芳。
江月芳又说,实话通知你,就是现在,你这样站在我面前,我闻到你身上的气味都想呕。江月芳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竟真的“哦”地呕了一声。
付大成没再说话,转身慢慢地走了……
一进黑石口,路就更加难走了。 队伍行进的速度也逐步慢下来。 在队伍的中心还裹挟着一些男人和女人。这些人都用绳索拴在一路,男人一串,女人一串,跌跌撞撞地被端着大-的士兵押解着。绳索拴在每个人的脖颈上,打的都是活结。这是汤营长发明的办法,将绳索拴在脖颈上,再捆住两手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逃脱,而在脖颈上打了活结,只要稍稍走慢一点马上就会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汤营长很为自己的这个发明得意,他把这种拴人的方式称为“拴贼扣”。这些男人和女人都是搜山时抓到的,当然,男人有男人的用处,女人有女人的用处。汤营长在抓到这些人时已经先为他们定了性,男人都是红军或游击队,女人则都是女红属或女苏干。所谓女苏干,也就是当初苏维埃政府的女干部。大家的心里自然晓畅,这样一定性前面的事儿也就名正言顺了,抓到的男人送上去,按人头可以嘉奖五块大洋。女人则另有更主要的用途,用汤营长的话说,保安团都是后娘养的,要军饷没军饷,要给养没给养,如果再不搞些女人慰劳一下自己就太亏了。因此汤营长带领队伍搜山,只要抓到女人一律认定为女红属或女苏干,这样也就可以随意处置了。
付大成跟在队伍前面走着,抬起头朝前面看了看。春良也被押在队伍里。他的一条腿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但因为脖颈上被套了绳索就迫不得已踉踉跄跄地拼命往前走。春良是在天亮前被抓到的。事先队伍在一面山坡上搜索,发现了一片樟树林(wood)。汤营长搜山已经很有经历,仕知道在这样的树林里很可能藏有躲山的人,于是做了一个手势,让队伍哗地散开,就朝这片树林包抄已往。付大成从没打过仗,手里的大-依然刚刚发下来的,于是心里一下就有些镇静。不过他听刘长庚说过,在这种时候只要尽量弯下腰就不会有危险。刘长庚到保安团的时间比付大成要长一些,所以经历的事儿也多一些。刘长庚还通知付大成,可不要小看那些躲山的老百姓,他们当年都是闹过红的,哪怕是一个小孩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冲出来扎你一梭标。这时付大成猫着腰,端着大-一点一点挨近树林。就在他躲到一棵树后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人从前面用胳膊勒住了。他想叫一声,但只是哏地一下没有叫出来,接着只觉喉咙的地方一凉。他意识到,是一把尖刀按在自己脖子上了。
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不要动!
付大成马上就不再动了。
付大成曾听刘长庚说过,如果碰到这种危险的时候千万不要挣扎,否则只会更危险。付大成感觉按在自己脖颈上的尖刀稍稍松了一些,他趁机一转头,马上停住了。他看到站在自己身后握着一把尖刀的人竟是春良。春良显而易见也很意外,他并不知道付大成参加了保安团,于是睁大两眼看着他,张张嘴似乎想说出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这时付大成已经回过神来,连忙低声说,你……快走!
春良朝左右看了看,附近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付大成又推了春良一下说,往东面跑,那边没人。
春良又看了付大成一眼,就转身朝东面跑去。
这时付大成马上端起大-。付大成自从拿到这条-还从来没有放过,他原本不会放-,但这时冲着两边闭起两眼一扣板机,砰地一声,竟然真的放响了一-。正在附近的刘长庚和另几个人马上朝这边赶过来,问付大成发生了什么事。
付大成指着西边说,刚才有一个黑影,朝那边跑了。
刘长庚朝西边看一眼,只是哦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这时东面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传来几声-响,接着就是汤营长的叫骂声。刘长庚几个人迟疑了一下,相互看了看就朝那边赶已往。时间不大,就见汤营长带着几个人举着火把返来了。付大成借着火把的亮光看到,春良被推推搡搡地押返来。春良的腿上显而易见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额头上另有一些血迹,看样子是经过了一番搏斗。汤营长走到一棵树下站住了,让人将春良带到自己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问,你是干什么的?
春良面无表情地说,躲山的。
躲山的?
汤营长看着他歪嘴笑了。
既然是躲山的,跑什么?
春良说,怕被你们抓到。
汤营长摇摇头说,我看你不像躲山的。
春良说,我就是躲山的。
汤营长说,躲山的这样厉害?几个人都按不住你?
春良就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汤营长。
汤营长说,刚才有人看见了,你往草丛里扔了什么东西?
春良仍然没有回答,索性做出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汤营长拔出手-咔地掰开机头,指着春良说,快说!
春良慢慢把头别转已往,看着远方漆黑的山林。
汤营长点摇头说,好吧,你现在不想说可以,会有地方让你说的。
他这样说罢示意了一下,就让人将春良押走了。
付大成知道,春良闹红的时候一向在担架队,之后红军的大部队撤走了,他就上山参加了游击队。但让付大成没有想到的是.春良竟然没有走远,就在这黑石口一带的山上。现在保安团将他抓到了,后果自然可想而知。所以,付大成想,一定要寻找机会帮他逃走。但是汤营长显而易见很正视春良,特意让人将他拴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样再想逃走也就更加困难。此时,付大成跟在队伍前面又走了一阵,就紧走几步朝前面赶过来。他看一看身边的人没注意,就将一个饭团塞到春良的手里。春良因为腿上有伤,走路很艰巨,所以两手没有被捆绑。他显而易见是饿坏了,接过饭团马上塞进嘴里,嚼也没嚼一伸脖子就咽下去。付大成朝左右看了看,又掏出一个饭团塞给春良。春良又塞进嘴里咽了。付大成低声对春良说,前面拐过一个隘口快到石坡村时,队伍会停下来歇息,到时候我帮你逃走。
春良苦笑了一下说,算了,不用了。
付大成睁大两眼看一看他问,为什么?
春良说,我的腿伤很重,跑不掉的。
付大成说,可以试一试。
春良说,不用试了,搞不好……会连累你。
春良说罢又看了付大成一眼,就朝前走去。
队伍开进石坡村时已是正午。
石坡村像一座坟墓,街上空荡荡的悄无声息,看不到一个人影。显而易见,人们都已躲到山上去了。汤营长咒骂着,让手下人去挨家挨户搜粮食或别的什么可吃的东西。但家家都是四壁空空,不要说粮食,连灶上的铁锅都已被搬走藏起来。几个士兵不知从哪里找到两头半大猪,半拖半拽地拉过来。这两头猪都已经饿得半死,肉皮像衣服一样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汤营长一见马上高兴起来。汤营长很爱吃肉,搜山的时候实在找不到猪。
所以,汤营长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付大成说,我……不想当兵。汤营长说,那就不让你当兵,只让你SHA汤营长这样说罢就转身走了。
但是,汤营长这一次又食言了。
付大成刚刚穿上保安团的黄军服,就有人给他拿来一条大-。付大成一见这大-马上说,我只管SHA猪,不用大-。但给他拿-来的人却说,汤营长说了,不SHA猪的时候也要拿-。付大成直到这时才晓畅,自己是被抓壮丁了。
在这个正午,付大成将这两头饿得半死的瘦猪拉到村外的溪边,先把猪SHA了,然后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收拾。褪猪毛要用热水,但村里已经找不到铁锅,无法烧热水。不过付大成还另有办法,付大成不用热水也一样可以把猪毛褪得很干净。付大成一边收拾着这两头瘦猪,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儿。队伍一开进石坡村,汤营长就开始在祠堂里审问刚刚抓到的人,皮鞭、棍棒、刀割、火烤,哇哇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村庄。付大成知道,汤营长这样审问是另有目的的。现在队伍缺少给养,所以搜山抓到的人不可能都带在身边,要先确定下来,哪些是真的红军、游击队或苏区干部,哪些只是普通百姓。这样确定过后,只把红军、游击队和苏区干部带走,因为前面另有审问代价,而普通百姓则一切就地SHA掉。如此一来,被SHA掉的人也同样可以按红军、游击队或苏区干部充数报上去,也就同样可以领到每个人头五块大洋的赏金。所以,队伍开进石坡村过后,付大成寻找了一个机会静静通知春良,汤营长审问他时,千万不要说自己只是普通百姓。春良不晓畅,问为什么。付大成就对春良说了汤营长这样审问的真正目的。但春良听了想一想,却果断地摇摇头说,不行,自己绝不能这样说。
付大成不解,问为什么。
春良说,如果自己不承认是普通百姓,也就等于向敌人承认了自己是游击队,而自己是在黑石口的山上被抓到的,这样一来也就暴露了游击队的行踪。可是,付大成对春良说,你如果说自己是普通百姓,马上就会被SHA掉,这个汤营长可是Sr不眨眼的。
春良听了笑一笑说,SHA掉就SHA掉吧,我从闹红那天起就不怕被SHA掉。
这时,付大成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春良就这样被汤营长SHA掉。他想到这里,就扔下手里的SHA猪家什朝村里的祠堂走来。付大成走进祠堂时,汤营长正在审问春良。春良的腿伤看上去很重,一条裤管已被血染红了。汤营长盯着春良说,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春良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汤营长说好吧,那我就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春良说,我已经说过了,上山采的。
汤营长说,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有半夜上山采的吗?
春良说,我是白天空上山的,天黑迷路了,才困在山上。
汤营长笑了,说,你这样的当地人,会在山上迷路吗?
春良就不再说话了。
汤营长点摇头说,好吧,你可以再想想。
汤营长这样说罢,就让人将春良押走了。
汤营长似乎有些累了,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一转头看到了正站在台阶下面的付大成,于是问他有什么事。付大成正在心里想着怎样救春良的事,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被汤营长这样一问,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想了一下就随口说,猪……都收拾出来了。
反水(2)
汤营长听了哼一声,朝他招招手。
付大成就赶紧从祠堂里出来了。
付大成回到村外的小溪边,发现收拾好的两头瘦猪都已被汤营长的手下人弄走了。他先将SHA猪用的家什在溪里清洗了一下,想了想,索性脱掉衣服跳进水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一连几天赶山路钻山林,身上已被汗水沤得发黏,这时在溪水里一洗顿时感到浑身清爽。付大成从水里上来穿上衣服,正要转身回村,忽听小溪对面的竹林里有人哎了一声。付大成马上站住了,抬起头朝对面望了望,并没有看到人。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转身刚要走,竹林里又有人哎了一声。这一次付大成听准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想了想,就放下手里的家什跳到对岸,朝竹林这边走过来。竹林里传出一阵声响。付大成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停住了,他看到,竟是江月芳从竹林里走出来。付大成连忙向四周看了看,上前一把又将江月芳推进竹林。他低声对江月芳说,这种时候,你怎么回村来了?
江月芳说,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付大成问,有事?
江月芳说,有事。
付大成问,什么事?
江月芳说,回去说吧。
江月芳说着就要拉付大成去自己家。
付大成马上说,现在去你家太危险。
江月芳说走吧,我自有办法。
付大成只好跟着江月芳朝她家走来。
付大成从江月芳脸上的表情看出来,她看到自己穿着保安团的军服并没有显出意外。他有心向江月芳注释一下,自己参加保安团只是被抓的壮丁。但想了想,依然没有说出来。
江月芳家挨近村边,这里稍稍僻静一些。付大成已往虽然常常来江月芳这里饮酒,但每次来只是坐在门外,并没有进过屋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江月芳的这间土屋竞还暗藏着一个阁楼。这间土屋从表面看只是稍显高一些,并没有什么特殊,但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假烟道,钻进这个烟道一向爬上来,就可以进入屋顶的夹层。这个夹层有半人多高,通风透气很好,而且从外面涓滴看不出任何痕迹。付大成跟随江月芳爬进这个夹层,看到地板上铺着一张竹席,席上有竹枕,旁边另有几件手使的东西。江月芳通知付大成,这个夹层依然当初闹红时儿子春良帮她做的,为的就是有一日碰到什么不测,可以用来藏身。现在这夹层果然派上了用场,她每日白天出去躲山,晚上就静静返来住在这夹层上。
这时,付大成发现,江月芳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她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只是张张嘴却没有说出来。这样沉了一下,她说,你……等会儿。
她这样说罢就又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江月芳又上来,将一支竹筒放到付大成的面前。付大成看一看这支竹筒,又看一看江月芳。江月芳没有说话,又转身去拿出一小盘腌笋。
江月芳说,我酿的水酒……只有这些了。
付大成看一看江月芳说,我身上……没钱。
江月芳沉了一下说,钱的事,就不要说了。
付大成说,你刚才说有事……究竟什么事?
江月芳说,你先饮酒吧,喝了酒再说。
付大成摇摇头说,你不说,我不喝。
江月芳看他一眼,说,那你就别喝。
付大成轻轻喘出一口气,只好打开竹筒,将水酒倒进碗里,端起来喝了。付大成已经好久没有喝到江月芳的水酒了,这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喝下去,马上感到身上轰地一热,接着,似乎全身的筋骨都松展开了。江月芳又为他倒上一碗。付大成又端起来喝了。付大成就这样接连喝了几碗水酒,逐步地就感觉有些轻飘飘起来。这时,他只觉江月芳的一只手像一片树叶落入了自己的身上。这只手很轻,很柔,如同一阵风在皮肤上拂过。然后,这只手只轻轻一扳,付大成就慢慢地仰身躺到竹席上了。付大成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解开了,接着,另一个平溜冰凉的身体就朝自己压上来。他闭着眼,轻轻哦了一声,两只手就搂住这个身体,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听到江月芳在自己的耳边呼吸着,喷出的气息吹得他耳廓痒痒的。
他说,我……刚又SHA了猪,你不怕身上的气味么?
江月芳没有说话,只是用身体一下一下地回答着。
付大成又说,现在……你可以说了,究竟……什么事?
江月芳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在付大成的身上停下来。接着,付大成就感觉到,有几滴冰凉的东西落入自己的身上。付大成激灵一下,马上从竹席上坐起来。
他晓畅了,江月芳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说,这件事……我原打算先不对你说的。
江月芳说,这样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对我说呢?
付大成说,我想……等把事儿办好,再通知你。
江月芳马上睁大眼说,你……已经想好要帮我?
付大成点摇头说,在这种时候,我当然要帮你。
付大成这样说着,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又愣了一下。他朝江月芳的身上看了看,问,你对我这样,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江月芳没有说话,埋下头去又抽泣起来。付大成不再说话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江月芳这样抽泣了一阵,才慢慢抬起头说,我只有……春良这一个儿子……
付大成又用力看一看江月芳,就起身下阁楼去了。
付大成想了一个下午,到傍晚时就又来到村里的祠堂。
汤营长将预备押去城里的人都关在祠堂里。付大成知道,这时在祠堂门口站岗的应该是田在兴。田在兴和刘长庚是同乡,而付大成与刘长庚的干系很好,因此,田在兴平时跟付大成的干系也就比别人更近一些。在这个傍晚,付大成来到祠堂门口,果然看到田在兴正抱着大-坐在门前的石杵上,于是走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我想……出来一下。田在兴看一看周五没有人,轻声对付大成说,这里关的都是要犯,你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事。
付大成点摇头说,这我知道。
田在兴问,你又要去看那个打伤腿的人?
付大成一愣说,你……怎么知道?
田在兴哼一声说,在路上,我看到你塞给他饭团了。
付大成连忙说,这话可不敢乱说的。
田在兴没说话,朝付大成歪了一下头。
付大成又朝周围看了看,就赶紧进祠堂去了。
汤营长审问春良依然没有任何结果,所以,春良被独自关在享堂旁边的一间小屋里。付大成过来敲了一下门。春良的脸就在门上的小洞里出现了。付大成朝四周看了看,掏出一把红薯干塞进门洞,又递进一支装水的竹筒,然后轻声说,我刚才去你家了。
春良连忙问,我妈……怎样?
付大成说挺好,你放心吧。
春良又问,她……知道了?
付大成嗯一声,说知道了。然后想了一下,又说,你现在不要说自己是红军游击队,也不要说自己是普通百姓,不管汤营长怎样问,只是什么话都不要讲。
春良问,为什么?
付大成说,你如果承认自己是红军游击队,担忧会暴露队伍的行踪,可要说自己是普通百姓,就马上会被处决,你什么都不说,汤营长就拿你没办法。
春良问,明天下午,审问的那些老百姓呢?
付大成沉一下说,都已经押上山去处决了。
春良就慢慢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这时前面享堂的院子传来一阵脚步声。付大成连忙又向春良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记取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然后就匆匆朝前面走去。走过享堂的大门时,迎面碰到汤营长的卫兵。汤营长的卫兵看一看付大成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付大成支吾了一下说,来找……汤营长。
汤营长的卫兵说,汤营长在旁边的跨院。
付大成应一声,就赶紧从享堂里出来了。
付大成来到街上,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先让自己镇静了一下,然后就朝跨院这边走过来。他已在心里想好啦,现在如果想保住春良的命,至少不要让他马上被处决,就必须让汤营长知道,春良并不是一个普通百姓。但是,如果直接通知汤营长春良是游击队也就等于出卖了他,那样他虽然不会马上被处决,前面反而更加危险。付大成曾亲眼见过汤营长的手下人是如那边置红军和游击队的,他们Sr的方式想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所以,付大成经过一番考虑,就决定对汤营长说得模棱两可一些。
他这样想好过后,就朝旁边的跨院走来。
汤营长正坐在跨院里的一棵樟树底下,面前的桌上摆着付大成下午刚刚收拾出来的猪下水,此时正散收回一股肉煮的香味,旁边另有一壶水酒。汤营长一边吃着一根猪肠子,一边喝着碗里的水酒,手上和嘴上都是油汪汪的。付大成走过来并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汤营长放下酒碗一转头,发现了付大成,看一看他问有什么事?
付大成说,我来……是想向您报告一件很主要的事儿。
汤营长听了马上将手里的猜肠子扔到桌上,说,说吧。
付大成说,有一件事,我还一向没有来得及向营长说。
汤营长皱皱眉不耐烦地说,你快说吧,究竟什么事?
付大成似乎又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就是那个……打伤腿的年轻人。
哦——汤营长马上站起身,朝付大成走过来,这一年轻人怎么回事?
付大成说,他……确实不是普通百姓。
汤营长问,是什么?红军……游击队?
付大成摇摇头说,都不是。
那是什么?
是……是…..
付大成说了两个是,一时也想不出究竟应该说春良是什么。
他又想了一下,说,这样说吧,当初我来这一带SHA猪,曾有一次碰到这个年轻人,他把我带进一个大院子,连着SHA了两口猪,可之后一向没给钱。
汤营长马上问,是给他自己家SHA的猪?
付大成很一定地说,不是,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出出进进都是人。
汤营长顿时来了兴趣,问,这么说……他是个苏干?
付大成连忙说,也不是,他不像是那个院子里的人。
汤营长不耐烦了,紧皱眉问,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付大成说,要我看,他是帮苏区政府做事的人。
汤营长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对,如果他帮苏区政府做事,就一定是一个苏干。这样说着又哼一声说,我早就看出他不像个普通百姓么!好,太好啦!一个苏干能值六块大洋呢!
汤营长这样说着,端起酒碗一口气喝下去。付大成从跨院里m来时,感到自己通身是汗。
付大成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一件大错特错的事,这件事错得险些要将春良的性命送掉了。春良确实曾让付大成去给乡苏雏埃政府SHA过两头猪,而且也确实没有给钱。那一次是中秋节,乡苏政府预备SHA两头猪给区苏政府送去,然后再由区苏政府统一送到部队去慰劳红军。但事先春良对付大成说,手头一时没钱,暂时先记在账上。付大成听了另有些不太高兴,说自己SHA猪从不赊账。春良却说,苏维埃政府是不会赖账的,再说付大成常常来这一带SHA猪,下次再给也是一样的。现在付大成不知怎么竟将这件事想到来。付大成原以为自己很聪明,他不说春良是红军或游击队,也不说他是苏干,只含糊地说他曾帮乡苏政府做过事。他认为这样说了春良的身份就会模糊起来,汤营长就会既不认为他是普通百姓,也不认为他是乡苏干部。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汤营长一听他这样说,竞马上就认定春良是一个苏干。付大成当然知道,如果春良被认定是苏干就会更加危险,因为苏干还不像红军和游击队,没有任何审问代价,所以只要抓到送上去马上就会被SHA掉。
付大成站在街上,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攥出汗来。
付大成慢慢走出村外,来到溪边。付大成这些年已经养成一个习惯,每碰到一件不知该怎样办的事儿,就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想一想。他要先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正确地权衡利弊,也才能想清楚应该如何去做。但是,付太成在溪边坐了一阵,却怎么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春良被关在祠堂里,卫兵看管得很严,而且他的腿上另有伤,所以,如果想帮他逃走险些是不可能的。而如果他不逃走,就只阵,没有找到踪影,返来过后恼羞成怒之下就命人将刘长庚捆起来吊到树上。直到这时,汤营长才知道了刘长庚竟然就是上竹村人,接着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又意识到,那个游击队长叫刘儆但刘长庚却矢口否认自己有意放掉刘长年等人。刘长庚说,他跟刘长年虽然是亲叔伯兄弟,但已经多年没有来往,况且他也深知刘长年是怎么回事,就是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将他放走。汤营长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原想将刘长庚SHA掉,但再想一想正是用人之际,而且这时抓壮丁已经越来越困难,于是就将刘长庚留下了。可是死罪饶过,活罪不免,为了SHA一做百,就命手下人当着全营人的面将刘长庚的两只耳朵割下来。当然,大家的心里都清楚,汤营长割刘长庚的两只耳朵其实还另有目的,按上级规定,每SHA掉一个红军、游击队或苏干,可以嘉奖几块大洋,而去上面请赏的凭据就是耳朵,每两只耳朵算一个人。汤营长这样割掉刘长庚的两只耳朵,刚好可以去上级那里领到几块大洋。
刘长庚就这样,从此失去了两只耳朵。
付大成知道,刘长庚一向对汤营长心存怨气。他在一次饮酒过后曾对付大成说,总有一日,他会寻找~个机会将汤营长一-崩掉。事先付大成听了马上惊出一身冷汗,提醒刘长庚说话当心,对他说,这样的话如果被汤营长的心腹听去了可不得了。刘长庚却拿过大-哗地一拉-栓说,这一年月谁怕谁,真到打仗的时候子弹可不长眼,砰地一-打死一个,你知道是哪条-管里射出的子弹?所以,付大成这时想,这件事如果找刘长庚应该最符合。付大成在这个傍晚找到刘长庚时,刘长庚刚刚下岗返来,正蹲在破庙里端着一只破盆喝粥。付大成走过来拉了他一把。刘长庚抬起头看一看付大成。付大成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刘长庚就放下破盆跟着付大成m来了。走到破庙外面,刘长庚问付大成,有什么事。
付大成并没有回答,领着刘长庚径直朝村边江月芳家走来。
这时天已逐步黑下来,村边的竹林只剩下一个轮廓。江月芳已经煮好啦猪肠子,正在烧水。江月芳家的柴灶当初曾被春良改造过,烟道经过一间暗室,这样做饭时外面就看不到一丝炊烟。刘长庚跟着付大成一走进江月芳家,闻到一股很香的肉味马上一愣。这时江月芳端着煮好的猪肠子从灶屋里出来,一见付大成又领来一个穿黄军服的男人也愣了一下。
付大成连忙对她说,没事,这是自己兄弟。
付大成说着,就拉刘长庚在小桌前坐下来。
江月芳将猪肠子和水酒都端到桌上来。
付太成使了个眼色,江月芳就出去了。
刘长庚看一看出去的江月芳,又看一看桌上。
他说,兄弟你有事,就说吧。
付大成端起酒碗说,先饮酒。
刘长庚就端起碗和付大成一路把酒喝了。
付大成放下酒碗,看一看刘长庚,就把心里想好的事对他说出来。刘长庚听了并没有表示出意外。刘长庚的两只耳朵被割掉过后,只剩了两个肉赘儿。这时,他的这两个赘儿微微抖动了几下,然后说,既然这样,那就干吧。但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只咱两个人,依然有些势单力薄。付大成点摇头说,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才想跟你商量。
刘长庚说,拉上田在兴吧。
付大成一听刘长庚提到田在兴,稍稍迟疑了一下。
反水(3)
付大成说,田在兴虽然也是兄弟,可这种事,他……
刘长庚说,他应该可靠。
刘长庚通知付大成,田在兴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平时有事总是喜欢装在心里,但他嘴上虽不说,心里却跟汤营长结下过很深的仇怨。付大成听了有些意外,问是什么仇怨。刘长庚说,就在他的耳朵被汤营长割掉之前不久,田在兴也曾出过一件事。田在兴是下竹村人。下竹村也在梅河边,离上竹村很近。田在兴家祖辈都会在梅河上撑船,为做木材生意的北方商人向山外运木材。之后到田在兴的父亲(father)这一辈,就专门以打渔为生。所以,到田在兴二十岁时,他父亲就为他寻了一个同样是船家的闺女(daughter),叫佟水妹。但佟水妹的父亲是为别人做长途贩运的,这样撑着船去山外一次,至少就要半年才能返来,因此佟水妹一家也就跟随她父亲漂泊不定。再之后佟水妹家的这条船又被红军征用,要常常去运送各种物资,所以田在兴和佟水妹的婚事也就这样耽搁下来。红军的大部队撤走以后,局势一天比一天镇静起来。田在兴的父亲原本和佟水妹的父亲商量好,想尽快将他们两人的婚事办了,但就在这时田在兴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被保安团抓了壮丁,于是婚事就又一次放置下来。出事是在一个深秋。在那个深秋,田在兴跟着汤营长的队伍开到梅河边。这时汤营长已将搜山的范围逐步扩大,认为这一带不仅是山民,梅河里的船家也曾为红军和苏区政府做过事,因此也要清查。就在这时,就将佟水妹家的船找到了。佟水妹的父亲不仅为红军运送物资,还曾在乡苏政府里做过事,所以经下竹村民团的人指认,马上就被抓起来。也就在这时,汤营长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发现了佟水妹。汤营长在搜山和清剿的历程中,所到之处对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从不放过。但他这一次看到眉目清秀的佟水妹,心里却马上另有了打算。汤营长一向盯着保安团副团长的位置,却又苦于找不到在上司面前立功显示的机会,所以,他这一次就想把佟水妹当成一件礼物送上去。这件事最先是刘长庚知道的。刘长庚当然很清楚田在兴和佟水妹的干系,于是就赶紧将此事通知了田在兴。田在兴听了先是大吃一惊,但接下来也没了念头。汤营长的脾气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仅性情暴戾,心狠手辣,而且他一旦决定了的事儿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但尽管如此,田在兴也不能眼看着自己还没过门的女人被汤营长当成礼物给上司送去。于是,他一咬牙就来找汤营长。他对汤营长说,自己就是这下竹村人。汤营长这一次竟然没有发脾气,看一看他问,那又怎样?田在兴说,所以,这村里的许多人,都是他的亲戚。
汤营长听了微微一笑说,那些苏干,也是你的亲戚吗?
田在兴被这样一问,马上瞠目结舌了。但事儿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只好又硬着头皮说,他说的是佟水妹,这佟水妹是他的本家妹妹。不料汤营长一听田在兴这样说却马上笑了说,好啊,好啊好啊,如果她是你的本家妹妹,以后真当了团长太太你可就要叨光啦,只要她在团长面前说句话,你弄个排长连长当当都说不定呢!田在兴原本就不太会说话,这时被汤营长这样一说更加不知该说什么了,但他想了想,依然说,您就……放过她吧。
汤营长笑一笑,反问道,你说,让我放过她?
田在兴点摇头,说是。
汤营长问,为什么?
田在兴说,因为……她是我妹。
汤营长说,就因为她是你妹,我就要放过她吗?
田在兴一下又不知该怎样回答了。
汤营长心平气和地说,你以为,你在我面前很有面子吗?
田在兴张张嘴,看着汤营长。
汤营长从腰间拔出手-,掰开机头,在田在兴的面前晃了晃说,从现在起,你如果再跟我提这件事,我就一-崩了你,听懂了吗?
田在兴点摇头,说听懂了。
就这样,第二天,佟水妹就被汤营长送到城里去了。
刘长庚对付大成说,那一次事后,田在兴曾大病过一场,之后还开过两次小差,第二次开小差被抓返来过后,汤营长命人将田在兴装进一只竹笼,沉到水塘里足足有半袋烟的时间,等再将他从塘里弄上来时,他已经被灌得顺着嘴角流水。所以,刘长庚说,田在兴的心里也跟汤营长结了很深的仇,这一次如果拉他一路干,他一定会答应的。
付大成听了点摇头。两人就从江月芳的家里出来。
付大成和刘长庚来到村外的溪边。刘长庚想了一下对付大成说,你就等在这里,我去找田在兴,先跟他把这件事说一下,然后我们两个再来这里找你。刘长庚这样说着,看了付大成一眼,沉了一下又说,如果到下半夜,我还没返来……就说明是出事了,你赶紧另做打算。付大成听了没说话,只是点摇头。
刘长庚就匆匆地走了。
刘长庚是快要半夜时返来的。付大成已在溪边等得有些着急。他看到跟在刘长庚身后的田在兴,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刘长庚显而易见已将所有的事儿都对田在兴说了。付大成发现,他们两人都已经打了绑腿,扎上武装带,看上去浑身上下很利落。
付大成没有说话,转身带着他们两人一路朝对面的竹林里走去。
来到竹林,付大成看一看田在兴。
刘长庚对付大成说,我都已对他说过了。
田在兴点摇头,问付大成,咱们怎样干?
付大成稍稍沉一下,说,咱们这一千,可就没有退路了。
田在兴嗯一声说,这个……我知道。
付大成说,所以不管事儿成与不成,前面只能往前闯了。
田在兴说,那就闯吧。
刘长庚对付大成说,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两人都没有拿-,再说干这件事,像是也不用-。付大成点摇头,说对。然后就从腰后拔出一把尖刀。这把尖刀是半月形,看上去像一张锋利的镰。这是专门用来SHA猪的,只要将刀尖插迸猪的喉咙,用力一挑,就可以直接将心脏挑破。这时,付大成用这把尖刀将自己右手的食指割破,把血滴在装酒的竹筒里,然后把刀递给刘长庚。刘长庚和田在兴也都照着付大成的样子做了。付大成就拿起竹筒喝了一口,又让刘长庚和田在兴每人喝了一口,然后说,咱们以前是兄弟,现在喝了血酒,以后就更是兄弟,这一次事成自然不用说,如果没成,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路。刘长庚的两个耳赘儿微微抖动了几下,看一看付大成,又看一看田在兴,然后说,那就干吧,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赖死还不如拼死!田在兴显而易见想到了佟水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眼泪却流出来。付大成拍拍田在兴的肩膀,就将自己的打算对他们两人说出来。
付大成的打算很简朴。他考虑到汤营长的身边有几个贴身卫兵,如果三个人就这样直接去找他恐怕很难接近,于是就决定先让一个人去找汤营长,将他引出来,这样纵然他的那几个卫兵跟在身边,在外面将他干掉也会轻易一些。但是,让付大成没有想到的是,他虽然谋划得很周全,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觉得田在兴毕竟胆小,有些懦弱,担忧他Sr时会手软,于是就让他去引汤营长,前面的事儿由自己和刘长庚来干。然而,也正因为田在兴胆小懦弱,其实让他去引汤营长出来是最不符合的,这也就为前面埋下了隐患。
付大成对刘长庚和田在兴说出自己的打算过后,又看了看他们两个人。
刘长庚点摇头说,我看,应该没问题。
田在兴也摇头说,那就……这样干吧。
付大成说好,那咱就开始干!
他这样说罢,三个人就走出竹林。来到溪边的岔路口,付大成又拍了一下田在兴的肩膀,然后就和刘长庚朝江月芳家的方向走去。田在兴看一看他们两人的背影,转身朝村里走来。
保安团的队伍都驻扎在破庙里。只有汤营长,是住在村里的温富家。
温富是石坡村最大的财主,全村的农田险些有一半是他家的。在村里地势最高的地方还盖有一座三进的宽大院落。这一次汤营长的搜山队伍开过来,温富自然远接高迎,于是就将自己最外面的一进院子腾出来,让汤营长居住。汤营长虽然性情暴戾,却是一个困惑猜忌而且非常郑重的人,他让几个贴身的卫兵和自己住在一路,自己住正房,几个卫兵都住在厢房,而且每晚都要有人站岗。在这个晚上,汤营长吃着猪下水多喝了几杯水酒,所以早早就睡下了。田在兴来到温富家的院子外面时,发现大门口有人站岗。他马上站住了,正在心里想着该怎样对站岗的卫兵说,卫兵却已经看到了他,马上朝他喊一声,问有什么事。田在兴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说,我有……迫切状况,要向汤营长报告。
卫兵说,营长已经睡下了。
田在兴听了哦一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但卫兵这时却领会错了他的意思。卫兵以为田在兴一听说汤营长睡下了,就不想再报告,预备回去。卫兵想一想,恐怕自己耽误了军情会被汤营长见怪,于是又想了一下说,你,你……先等一等,我去跟营长报告一下。这样说罢就赶紧出来了。
时间不大,卫兵又出来说,营长让你出来。
田在兴就这样跟着卫兵走进温富家的院子。正房里已经亮起灯。田在兴在门外喊了一声报告,汤营长说出去,田在兴就走进屋来。汤营长显而易见刚从床上起来,身上披着军服,脚上趿着鞋。他一边扑灭一支烟一边问田在兴,有什么状况?田在兴瞄了汤营长一下,就将事先想好的一套话说出来,他说,他刚才去村外时,发现村边有一户人家亮着灯。汤营长一听马上转过脸来盯住田在兴。汤营长带着队伍开进石坡村以后,除去温富一家,还没有看到过一个人。他马上问,你出来看了吗,这户人家有什么人?
田在兴说,只有……一个女人。
女人?
汤营长一听越发来了兴趣。
田在兴说,所以……我赶紧返来报告。
汤营长马上将手里的香烟扔到地上,一边系着军服的衣扣扎着皮带说,走,带我去看一看。这样说着又对闻声从厢房里出来,正站在门外的卫兵说,你们也跟我一路去!几个卫兵应一声,马上去拿了-,就跟随汤营长和田在兴一路朝村外走来。这时汤营长一边走着,脚步就逐步慢下来,他不时地朝走在身边的田在兴看一眼。田在兴已经感觉到了汤营长在用一种新鲜眼光看自己,但脸上竭力不动声色,只是低头走着。
就这样又走了一阵,汤营长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问,你的-呢?
田在兴愣一下说,-……放在庙里了。
汤营长问,你这样去,就不带-吗?
田在兴张张嘴,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汤营长站住了,看着田在兴问,你刚才,去村外干什么?
田在兴没有想到汤营长会这样问,支吾了一下,没有回答上来。
汤营长又问,你明天晚上,上岗了吗?
田在兴说,上……上岗了。
汤营长问,在哪上岗?
田在兴说,村里祠堂。
汤营长盯着田在兴问,你既然是在村里的祠堂上岗,去村外干什么?
这时田在兴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跟着汗就流下来。汤营长朝跟在身边的卫兵看一眼。几个卫兵马上过来按住田在兴,就用绳索将他捆绑起来。但是,就在卫兵捆绑田在兴的时候,田在兴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从地上一挺身跳起来。他这时就像变了一个人,看上去勇猛无比,趁着几个卫兵一愣的时间,伸腿朝汤营长猛地一扫,紧跟着就掏出一把匕首扑过来。田在兴这一连串举措非常流畅,而且正确有力,以致那条腿在扫过来时都挂着呼呼的风响。但汤营长的身手毕竟也很迅速,就在田在兴的那条腿猛地一扫又朝自己扑过来的一瞬,他一纵身跳起来,然后顺势朝田在兴的腰上一蹬,田在兴腾腾腾腾地向前跑了几步就扑倒在地上。一个卫兵跟过来,抡起-托用力朝田在兴的头上砸下去。但是,这一下砸得力量太大了,只听叭地一声脆响,田在兴的脑袋就被砸开了,一股鲜血和脑浆马上喷溅出来。汤营长走过来踢了踢,田在兴趴在地上已经不动了。汤营长抬起头朝那个卫兵骂了一声,想了想,就又朝村边赶来。
村边江月芳的家里果然亮着灯。
在漆黑的夜间,灯鲜明得很亮。
汤营长带着几个卫兵走过来,看到屋里透出的灯光稍稍停了一下。他想了想,又朝身边的几个卫兵使了一下眼色。这时,跟随汤营长来的一共有三个卫兵。这三个卫兵马上散开,在屋子的周围搜寻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状况。于是汤营长又做了一个手势,让两个卫兵留在外面,然后就带着其中的一个卫兵朝屋门这边走来。屋门开着,灯光像水一样从屋里泄出来。汤营长发现屋里没有人,只有一只装水酒的竹筒放在桌上,旁边另有一盘猪下水。汤营长一脚迈出去,正朝屋里巡视,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从前面勒住了。
汤营长用力挣扎着一转头,发现竟是付大成站在自己的身后。
付大成的脸上像猪肝一样涨得通红,他因为长年SHA猪,练就了一身的气力,汤营长马上就感到浑身动弹不得了。与此同时,跟随汤营长出去的那个卫兵也被刘长庚控制住了。这时汤营长已经感觉到,付大成这样做并不是胁迫自己,而是直接就想要自己的性命,因为他此时看到,付大成的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把冷光闪闪的尖刀。付大成的确没打算跟汤营长说任何话,直接就将这把尖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也就在这时,汤营长猛地使出浑身气力,回手也给了付大成一下。付大成正用胳膊用力勒住汤营长的脖子,这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到前-像被什么东西用力顶了一下,只觉一阵闷闷的疼痛。但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因为外面的两个卫兵听到屋里的动静已朝屋里扑过来。付大成将手里的尖刀用力在汤营长的脖子上一抹,只听嚓地一声,一股鲜血就喷出去,险些喷到迎面扑来的卫兵的脸上。付大成扔下汤营长的尸体,就在那个卫兵扑到自己面前的一瞬,他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抡起尖刀朝这个卫兵的喉咙扎去。这个卫兵已经看到了迎面扎来的尖刀,但因为巨大的惯性收不住脚,就这样迎过来,刀尖哧地就从脖颈扎出来。付大成的手腕又用力一拧,就将这个卫兵像SHA猪一样地SHA掉了。这时刘长庚也已将那两个卫兵减缓掉。但他受了伤,肩膀上被划开一道半尺多长的血口子。付大成走过来,从卫兵的尸体上撕下一条军服,为刘长庚包扎了伤口,两个人就抬起汤营长的尸体朝村里的破庙走来。
这时付大成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到很累。身上已经满是湿淋淋的血水,搞不清楚是自己的,依然从汤营长的尸体上流出来的。刘长庚拖着汤营长的两条腿走在前面,也已经步履踉跄跌跌撞撞。两个人就这样走到破庙跟前站住了,相互看了看,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用足全身的气力轰地一下撞开庙门就冲出来,与此同时将汤营长的尸体扔在当院。刘长庚一个箭步窜已往抓起一条大-,哗地拉开-栓大喝一声:都别动——躺在庙里地上的人还正都熟睡着,这时一听叫喊爬起来,发现刘长庚正浑身是血地端着一条大-站在当院,接着就看到了同样浑身是血的付大成。付大成弯腰抓起汤营长的尸体,在众人面前举了举又砰地扔到地上,大声说,汤营长已经死了!
付大成的话音刚落,庙里顿时乱起来
付大成和刘长庚从破庙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两人走了几步,刘长庚的两眼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盯在了付大成的身上,他定定地看了一阵,又用手指了指,却没有说出话来。付大成低头看一看,才发现,在自己的-前正插着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插得很深,外面只还露比一个把柄,在这把柄上,正有一股黏稠的血汩汩地冒出来。付大成慢慢抬起头,冲刘长庚笑了笑。他说,兄弟,你去通知江月芳吧,她的儿子春良……可以回家了……
他这样说罢,两条腿像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折断一样,身体就瘫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