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听到学生们背诵《弟子规》中执虚器,如执盈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好喜欢这两个短句!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它,被提醒的顿悟与被寄望的喜悦暖暖地包围了我。
从字面上来看,它很好理解就算你手里拿着的器物里空无一物,你也要当它盛满了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不要生出半点怠慢不恭。
我试图让自己潜入这两个短句的深层,轻轻叩问一下作者,先生究竟出于怎样的考虑,号召人们视虚为盈呢?难道说仅仅是为了爱惜器物、不使坠地吗?
当然不是。
我得承认,我是慢慢喜欢上那种执虚如盈的庄严肃穆感的。在这个美好的提示面前,我郑重地将自己所打发走的日子归了类,分为执盈如虚、执虚如虚、执虚如盈三个阶段。
在执盈如虚的岁月里,何曾知道自己正执盈如虚?生活将那么多盛满了琼浆的精美器物送到我手中,我却没想到它们都是需要我怀着一颗恭敬的心去珍爱的。这颗心,与其说是粗疏的,不如说是贪婪的,它惯于挑剔,惯于骄横,惯于在一朵花前遥想另一朵花。
后来,生活或是恼了?竟粗暴地略去了洽谈的程序,劈手从我怀里掠走了一些,又掠走了一些。我不能呼告,不能悲鸣,只能默默注视着自己越来越空虚的怀抱,惊恐莫名。于是,赞歌喑哑,腹诽茁长。一双执虚如虚的手,注定逃不掉被荒漠吞噬的命运。
感谢那个飘着海腥味的夏天,它使我幸福地读懂了盈虚的内涵。在那条仿佛被世界遗弃了的夜航船上,我站在甲板上看下弦月,一位写诗的大姐静静地站在我身旁,我叹口气说:月缺的日子,总是多于月圆的日子多像生活!大姐却说:换个角度想想,每一天的月亮其实都是圆的,你用光明的想象补充上那暗影部分就成了。我把这段话进驻我心的那一天看成节日,因为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渐渐修炼了一项将一弯金钩看成一轮玉盘的本领。
那一年,在大昭寺,顺着导游的手指看去,我们看到了那么多塞在牙柱缝隙里的牙齿。导游告诉我们说,这些牙齿都是朝圣者的,他们不幸死在了朝圣途中,同行者便敲掉他们的牙齿,将其带到了这个令他们神往一生的圣地。浩叹四起。我知道这些叹息背后不乏鄙夷的同情,但是,我却忍不住朝那些牙齿深深鞠躬。想那毅然踏上朝圣之路的人,大概都曾意料过这样一个途中抛尸的结局,可这却没有成为他们逃遁的理由。甘心的生命,甘心的灵魂,将空虚的朝圣之旅装扮得一路花开。
恭肃的心,充盈了器物;颖慧的心,充盈了月亮;虔敬的心,充盈了天地。说到底,真正空虚空洞的,既不是器物也不是生活,而是我们昏花的眼与蒙昧的心。
执虚器,如执盈,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境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