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1月29日,清晨的北平刚刚下过一场小雪,整个古都平添了几分寒意。大街上萧瑟清冷,过往路人无不行色匆匆。忽然一阵嗒嗒嗒的马蹄声响起,两名日*-本军官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地驰来。在他们身后大约一箭之地,远远地有几名警卫跟随,神情十分轻松。
正在此时,突然从巷子拐角处冲出两名骑自行车的彪形大汉,加速超过两名日*-本军官。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两人猛然跳下车,横倒的自行车顿时阻住了狭窄的道路。两名军官见势不妙,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只听啪、啪四五声枪响,便被撂倒在地。巷口巡警阁子(相当于派出所)的伪警察闻声欲来救援,一名大汉甩手就是两枪,几个警察吓得不敢迎战,乖乖地退了回去。这两人对视一笑,随即敏捷地消失在巷子深处。等到警笛大作,日伪军、警、宪、特赶到时,只看到满地血污中躺卧着两名奄奄一息的日*-本军人,刺客早已不知去向。
很快,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北平城不胫而走:日*-本天皇特使遇刺,一死一伤!
特使大有来头
七七卢沟桥事变后,北平、天津、太原、济南等华北大城市相继沦陷,但中国人民的反抗一刻也没有停止。日*-本朝野一片惊呼,无法理解已经被占领3年的中国华北地区,竟然一直不得安宁。日*-本华北驻屯军总司令多田峻备受指责,连忙向裕仁天皇上奏折,为自己辩解,声称所遭受的进攻只是临时性的事件,华北局面已经安定,中国人已经臣服,并请天皇派员到华北视察。为此,日*-本天皇派出高月保中佐、乘兼悦郎中佐为特使,来北平进行宣抚。
此二人可谓大有来头!他们不仅都是日*-本贵族院成员,而且是日*-本陆军中的少壮派军官。其中,高月保中佐拥有男爵头衔,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33期,时任参谋本部作战课副课长,是日军苏联问题专家之一。在校期间,高月保用功勤勉,毕业时在该期学员中名列优等第一,获得天皇颁赐的银表奖励。毕业后高月保被陆军省保荐进入陆军大学学习,主攻对苏战略。从陆大毕业后,高月保分配到欧洲,担任日*-本驻拉脱维亚使馆少佐武官,多次向日*-本高层提供关于苏联的重要情报,其才华受到陆军省的重视,于1938年晋升为中佐,调回日*-本国内,在陆军省作战课担任作战班班长,后提升为副课长,重点指导日军在中国战场的作战。
同样出身贵族的乘兼悦郎则是高月保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长期专注于朝鲜殖民事务,任职陆军士官学校战术教官兼陆军第一旅团长侍从参谋。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上司、第一旅团旅团长就是战后唯一被作为战犯起诉的朝鲜皇族前朝鲜皇太子李垠。日*-本吞并朝鲜后,将朝鲜皇族子弟大量送到日*-本接受教育,李垠就是在日*-本朝鲜统监伊藤博文亲自过问下送到日*-本接受教育的。虽然李垠非常亲日,但日*-本政府对他并不放心,在监视控制方面下了很多工夫。作为这样一位负有特殊使命的侍从参谋,乘兼悦郎为巩固日*-本在朝鲜的殖民统治做出了相当的功绩。
高月保与乘兼悦郎作为天皇特使来到北平后,日*-本华北驻屯军总司令多田峻对他俩颇为恭敬,食宿安排都是第一流的。两人下榻的地点是孙中山曾住过的行辕和靖公主府,这里和日军华北驻屯军总部铁狮子胡同1号原段祺瑞执政府只有一墙之隔,属于日军安全区中的安全区。同时,多田峻还派遣了大量警卫人员随行护卫,自以为在安全上万无一失。
戴笠下达刺sha令
日*-本天皇派遣两名特使来华宣抚的情报,很快就被中国国民政府军统特务通过华北伪治安军中的关系获得。但此时军统在沦陷区的地下组织刚刚遭到日伪大面积破坏,坐镇陪都重庆的戴笠,指示各地部属一定要寻机设法刺sha日*-本军政人员,借以报复,具体对象不分官兵,得手者重赏。
天皇特使到达北平的情报经军统华北区负责人马汉三呈交戴笠后,戴笠大喜过望,亲自从重庆下达指令:侦查日*-本特使的行动,寻机刺sha,以显示抗日威力。经马汉三与军统北平站站长刘文修仔细研究,决定将刺sha的任务交由第一行动组的特工麻克敌和邱国丰执行。
麻克敌,原名麻景贺,河北遵化人,时年35岁,枪法好,胆量大,心狠手辣;邱国丰,辽宁营口人,时年25岁,少年从军,曾经学过武术,能够飞檐走壁。麻、邱二人本来都是国军118师的尉级军官,由于这支部队中很多军官为日军训练,熟悉日军情况,并且有多年在华北活动的经验,为了增强华北地区军统的力量,戴笠特意将他们调来,进入军统临酆训练班学习,毕业后作为骨干派遣到北平潜伏。为了表达抗战到底的决心,麻景贺更名为麻克敌。
经过一段时间的侦查,麻克敌和邱国丰发现这两名特使每天早晨都骑马到外面遛弯。路线是:从铁狮子胡同原段祺瑞执政府出发,沿今天的平安大街向东,到达东四十条路口,再向南,沿东四北大街直到今天的东四牌楼,从此处向西,经过隆福寺和今天的美术馆、皇城根、沙滩,到达北海,穿过北海向北,再经平安大街返回住地。沿线日*-本军、警、宪、特机关林立,戒备森严,要行刺可谓困难重重。
但是,麻克敌和邱国丰并不灰心。经过仔细观察,他们终于找到了日军的弱点:整条路线中,没有一个统一机构负责这两名特使的安全保卫,也没有实行戒严。就是说,只要看准机会出手,还是有胜算的。最终,北平站站长刘文修和麻克敌商议,将狙击地点放在了从隆福寺到皇城根锣鼓巷一带,由麻克敌开枪,邱国丰掩护。这里没有日军据点,是由伪警察警戒的,相对比较松懈。同时,这里小巷密布,路线复杂,也为开枪后的撤退提供了有利条件。
1940年11月29日清晨,当麻克敌和邱国丰尾随到皇城根时,高月保与乘兼悦郎大概感到春风得意,乘马加速,与随行警卫拉开了距离。于是由邱国丰掩护,麻克敌射击,先将高月保射落马下,后送医院不治而死;乘兼悦郎下马试图逃命之际,被击成重伤。麻、邱两人得手后趁混乱之际,从容逃走。
满街抓麻子
刺sha日*-本天皇特使让骄横的日军遭受沉重的打击,多田峻得报后,惊惧万分,下令全力督促破案,并调邻近省市的若干日伪特务支援。当时的敌伪报纸《新民报》在12月1日的头版头条以《京师一大不幸事,日*-本军官突被狙击》为题,对此事予以报道。日*-本军部严令驻北平的特务机关限期破案,伪政权治安部也在报纸刊登启事,悬赏大洋5万元捉拿刺客。
与此同时,日军及警宪特务在全城戒严,城门紧闭,城头拉上铁丝网,禁绝任何人出城。北平通外地的火车全部停开,市民不准上街买菜,连出殡都要申请,非直系亲属不能留宿;同时挨家挨户进行大搜捕,每个路口都有宪兵特务把守,查验身份证。认为可疑者立即逮捕,施以残酷刑讯,全城上下一片恐怖。但由于目击情报不足,破案始终不得要领。不久,就发生了日军闭城抓大麻子的事情。一种说法是,有目击者向日*-本当局报告说:刺客面有微麻。实则不然,麻克敌姓麻,却并非麻子,抓大麻子另有原因。
原来,麻克敌在刺sha高月、乘兼两特使后,受到军统局本部的通令褒奖,在胜利的鼓舞下,他再次和邱国丰联手,试图行刺大汉jian、日伪华北准备银行总裁汪时璟。但他俩在翻越汪宅第二道院墙时被汪的警卫人员发现,双方发生枪战。见不能得手,麻、邱两人迅速撤离。邱国丰因有轻功,首先跳出院外,一时不见麻克敌,情急中呼喊老麻,被汪手下听到。日军特务机关从现场遗下的弹壳弹头,判断此案与两特使遇刺为同一人所为。同时根据汪时璟手下提供的线索,认为作案者是个麻子。邱国丰不小心的喊叫,不经意间误导了日伪侦缉机关。日军因而封锁城门,满街抓麻子。
当时北平城内不仅是见麻子就抓,就连脸上有疤瘌的人也不放过。所有被抓的麻子都要过滤,查原籍、出身、年龄、职业、麻子特征等。查清后,将这些情况通通填在一个证件上,俗称麻子证,面麻者须持此证出入。在一片肃sha的气氛中,此事增添几分的滑稽色彩。
军统北平站全军覆没
顺利完成刺sha天皇特使的任务后,起初军统北平站站长刘文修十分谨慎,除了自己深居简出外,也严令部下低调行事,隐蔽待机。而日伪方面因为现场混乱,目击者提供不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一直无法侦破该案。
正在此时,有个叫马元凯的大盗在兵马司胡同持枪抢劫时被抓获,马不甘就此被处死,为逞英雄,索性自称是刺sha特使的sha手。日军方面对北平伪警察局督促很紧,伪警察局方面正为此一筹莫展,双方自然一拍即合,于是共同制造出一套相当真实的口供交给日*-本当局。据说多田峻本人对此也已首肯,所以北平各报都以狙击日军将校案告破的题目刊载了消息。
这样一来,刘文修就放松了警惕,活动开始恢复,却不料有人正在四处搜捕自己,这个人就是原军统天津站站长裴级三。裴级三,辽宁营口人,是张作霖的磕头兄弟、军阀吴俊升的马弁,中原大战期间被戴笠吸收加入军统,以后当上了军统天津站站长。抗战爆发后,裴级三在敌后潜伏期间被日军逮捕,很快叛变投敌,死心塌地为日军卖命,给军统华北组织带来了极大的破坏。
本来马元凯承认作案后,多田峻已经认可,但日*-本华北特务机关长茂川却不相信,认为马的供词破绽很多,此案的作案手法更像军统所为,遂派裴级三继续调查,在北平拉网搜捕军统特工。这时,刘文修却不合时宜地公开外出,结果在电车上被裴认出并捕获。威胁利诱之下,刘悉数招供。除个别外,包括刺客麻克敌、邱国丰在内的军统北平站特工人员陆续被捕,被关在外寄人犯看守所,即俗称的炮局监狱,遭到日军的残酷拷问。最终麻克敌、邱国丰等4人被判处死刑,1941年2月15日在天桥刑场英勇就义。军统华北区负责人马汉三也受到通缉,因为无法立足,被迫只身南下辗转逃到重庆。军统北平站遭受惨重损失,几乎全军覆没。
1946年,抗战胜利后,戴笠来到北平,在中南海怀仁堂召开军统庆功大会,表彰并追悼为抗战捐躯的军统人员,专门从日军档案中调出此案有关审讯材料查看,并派专人负责麻克敌等人的抚恤善后事务,这些为国牺牲的英灵终于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