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到了。各路朋友频频聚会,我忽然会在笑语盈盈、觥筹交错之中独自失落下去。
仿佛鸟儿在海上独自飞行了很久:一滴水落在干旱的沙漠,我无可阻挡地往下沉溺,沉溺于默然无语,沉溺于成年后越来越强大的孤独。
常记取翁偶虹的《我的自志铭》:也是读书种子,也是江湖伶伦;也曾粉墨涂面,也曾朱墨为文。甘做花虱于菊圃,不厌蠹鱼于书林。书破万卷,只青一衿;路行万里,未薄层云。宁俯首于花鸟,不折腰于缙绅。
这种沉溺里,自有从容。
从前,我很爱这个世界。少女站在葱茏的杨柳下,第一颗星亮在天边,一粒小而冰冷的雪花缓缓飘落,而春风即将吹皱一池碧水。
现在,我仍然爱它,多了一份苍凉。父亲在做饭时,我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地铁里的年轻吉他手在唱《流浪歌手》,我驻足回望。那个卖菜的男人,一脸黧黑,满手粗糙,菜筐里装着嫩嫩的西红柿和小黄瓜,推着车在大风里屈身前行,我莫名感动。
这种暖爱里,自有从容。
从前爱看温情片,为别人的故事流下许多眼泪。现在会将故意拉长的哭泣镜头快进。我宁愿导演安静地站在摄像机后,把喧嚣、浮躁、票房和功利性都过滤掉,只把生活如实呈现,用淡淡的悲欢,写出人生大美。
年过三十,学会了把悲欢藏到表情纹后面,沉淀一下,然后看看,悲伤会成为什么。也许不是力量,但至少是一块铅石,让心变得重一些,这样再临风雨飘摇,不会左右摇晃。或者,也可以像孩子,上一秒还为没有抢到玩具哭泣,下一秒已经在兴致勃勃地观察蚂蚁搬家。
不再为煽情落泪的平静里,自有从容。
一个女友忽然查出患有某种慢性疾病,终生难愈。不久,女友送恋人上火车,他紧紧拥抱她,含着泪光。他离开后,她展开手心被塞进的纸条:我们分手吧。我配不上你。
他虚伪而俗气。但我不会像从前那样,恨,而且指责。
我会劝我的女友。有过三次婚姻的宋丹丹曾说:不要以为五六十岁,就找不到相爱的人了。只要你相信爱情,也许一转头,爱人就在身边。也许,他正在千里迢迢,向你赶来。
我希望每个人都信仰爱情,不管是18岁,还是81岁。天黑了,有人陪着走,星星亮了,有人陪你仰头。
这种包容里,自有从容。
村上春树说:我写小说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使个人灵魂的尊严彰显,用光明使体制透亮,以免它网罗和贬低我们的灵魂通过写作故事,不断追求理清每一个灵魂的独特性。
一个拥有强大自我的男人,擎起灵魂之旗,以笔涤荡世界,成为我敬爱的作家。
也狂爱童话书。失眠的时候,拿过斯凯瑞的《忙忙碌碌镇》系列中的一本,看那只猫如何用自己的尾巴,钓起一条几乎占据整个页面的大鱼,啊,多么神气。
喜欢谁,并不因为其深刻,或者其幼稚,不再找很多理由,只是因为自己喜欢而已。
这种对自我的认知,自有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