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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式心理治疗:性欲与暴力的个体化整合

心理导读:有人说,金庸的小说意义在于,性欲和暴力得到了统一整合。从个性发展的角度来一看:当年金庸小说的热门预告了数十年后的今天,中国心理治疗的热门。 ——

金庸的小说意义在于,性欲和暴力终于在其中,胜利会师,得到了统一整合。

而在既往的中国小说,男性形象中一般都是半拉子男人——会做爱的男人必然不会做事,如许仙和宝玉;会做事的男人必然不喜做爱,如关公和李奎。偶尔有个把男人既会做爱又会做事,此人必是流氓不得好死,如西门庆。

故有文学评论家认为,金庸小说实际上是流氓的颂歌,宣扬流氓的道义,其实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正如1980年代,一众中学老师,宣称金庸的小说是du草,du性甚至胜过琼瑶,虽然这主要是说明了中国教育体系的失败,教师们完全不知道如何帮助青少年整合性欲与暴力,从而面对性欲陷入了一种偏执状态。

但是那偏执的嗅觉,的确也是准确嗅到了金庸小说中性欲的芬芳和暴力的馥郁,正如性压抑者能够从“蚕豆花儿香呀麦苗儿鲜,风车呀风车那个依呀呀地唱哪”,从“海风你轻轻吹海浪你轻轻摇,让我们的水兵好好睡觉”中听到暗流汹涌的性冲动一样。

金庸小说有三大特点:

1、所有主人公都是男的。是典型的男性中心主义的小说。女性基本上都是这些男性英雄的陪衬。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实际上这些男人之所以那么需要出人头地,万众瞩目,是不是因为他们从未感觉到,自己的真实自我,被人看到过,欣赏过呢?

换句话说,他们正如天龙八部中的白夫人,不管有多少高富帅乞丐盯着她看,充满艳羡,但是只要乔峰,这个乞丐中的CEO,忽略了她,就立即引发其自恋暴怒,为了保护那脆弱的自恋,她必须摧毁整个丐帮(在她幻想中是夺取其客体关注者,是其嫉妒和攻击的对象),在此过程中狠狠折磨忽略者乔峰。

2、绝大部分男主人公都没有父亲,大部分人都是孤儿。

这大概部分解释了第一个特点,正是有弃儿情结者,才最需要无边的功名利禄,来填补自己那永远填补不了的自恋创伤空洞。

不管多少钱、多少名气,也无法让这个痛苦释怀,为什么当年我的父母忽略我、不要我、离开我?

但是金庸的小说中的主人公并不都是那么创伤性的,这一点和陈青云、古龙的小说显然不同。后两者的小说中,大部分主人公都是受困于弃儿情结和空虚感。而金庸笔下的主人公,之所以能够感动一大批人,就在于其主人公的精神结构,具有较高的时代象征性——他们象征着写作者生活的那个时代,父性权威的弱势,而不是父亲的死亡或彻底消失。正对等于1990年前的时代文化无意识结构,父亲的权力虽然被阉割、被贬低、被攻击,但是仍然存在着一切看起来可笑、过时的理想主义精神。

而金庸小说洋溢着理想主义的精神,其中大部分主人公,都是有理想的,郭靖是典型象征。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金庸小说的主人公,按照时代顺序,一个比一个理想丧失更严重。

陈家洛是典型的君子,郭靖是大侠,都认同了儒家的理想人格,到了杨过,令狐冲就成为隐者了,但是仍然具有一些个人主义的理想——如爱情,这一批人类似于1980年代以前的青少年。然后以张无忌、石破天为代表的是,充满身份认同危机感,这类似于当代的青少年。最后登场的就是韦小宝,一个纯粹不知理想为何物的人,他让金庸笔下的男性,再次回到了西门庆的水平。

其实近几十年来,中国男人的理想,一般来说,最高的也不过就是家国梦,民族振兴而已,类似郭靖。退一步的就是找个红颜知己过个好日子,就是杨过,令狐冲了。大部分人的生活,只有目标没有理想,目标也无非是买大车买大房,买个公众承认的大名气,和韦小宝无二无别。故有评论者惊呼。韦小宝可以和阿Q媲美,为中国国民性代表。

3、也是最重要的,金庸笔下的英雄全部都是个性化英雄。

这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一组英雄群体中的一个,像三国演义、封神演义、水浒传中的英雄,都是在一个英雄群体中,稍稍有点自己的个性,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是忠诚侠义的代言人。

金庸小说的结构,其实更类似欧美小说,一部小说从头到尾,围绕着一个主人公来写。个人,个人的命运、个人的心态变化,成为了小说的主题。当然,金瓶梅也有这样的影子。

但是金庸小说之主人公,个体性都比西门庆要强烈很多倍。

西门庆的悲剧中,最悲催的就是西门庆从来不反思,其生命何以如此空虚,如此毫无意义。

而金庸的主人公,即便是郭靖,也会反思自己行为的合理性,自己理想的正当性,更不用说在爱情选择方面他们基本上是完全自由的。这一点不知要让贾宝玉羡慕多少。

从个性发展的角度来一看:当年金庸小说的热门预告了数十年后的今天,中国心理治疗的热门

荣格区分了两类心理治疗,针对集体人的心理治疗和针对个体人的心治疗。

集体人就类似于金庸之前的侠义英雄,他们没有隐私,心胸向集体敞开如雷锋,晚上睡觉不需要关门,可以供集体参观。他们出心问题,往往是因为脱离了和集体的联系。所以适合他们的治疗模式,也就是集体化的,如培训班、工作坊、个性成长小组、团体心理治疗等等,即便他们做个别治疗,也最好是提供一套集体承认的、标准化操作给他们,一二三四五六七,每一步都由治疗师扮演一个好老师,教给对方。

集体人只要找到集体归属感,心理疾病就好了一大半,所以他们去信个宗教,去上个课程,学个乐器,开个微博,也可以打发走好多空虚和无意义感的,不一定要做心理治疗。

个体人则不同,他们做治疗,是因为他们有隐私、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想法和情感,如他想和他姑姑结婚,这些内容需要一个治疗师承诺为之保密,而且这个治疗师承诺,不管这些内容多么惊世骇俗,不为世俗道德不接受,治疗师都和来访者一起尽力去理解它们。

集体人看到的都是集体标签,如灭绝师太一般,看人先看他出身标签,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外道,而个体人注重的是,我和这个具体的人的关系。如张无忌对赵敏。

正是因为一个人成为了个体人,他才要整合自己的性欲和暴力,他要反思自己暴力的正当性,考虑自己性欲的实现途径。而不是把这些事情,留给周围的哥们,留给师傅师兄来安排。

但是,从庸最后一部小说鹿鼎记的象征意义来看,中国男人个性化历程大概是后果不妙的。

鹿鼎记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具有了强烈的个性意识后,最终他成为了一个纵欲者,如西门庆一般,因为他的文化中并没有任何体系可以吸收这个个性化能量。

红楼梦从某种意义上要比鹿鼎记乐观很多,它描写的贾宝玉个性化的结局是——入道修行。这是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佛道是允许个性化因素得与伸展的体系。

到了庸写作的年代,这种寄托自由和个性的体系,在知识分子中已经降格为江湖格斗了。

接下来更有象征意义的是刘武续写的红楼梦,贾宝玉的个性历程居然是通过自己自创一门残缺不全的宗教来解决。

知识分子们在书里面幻想的东西,也是他们在心理治疗室里面实践的东西,不少人把治疗师当做人生导师,也把治疗关系当做灵性伴侣的关系。

这正说明了,治疗空间,正如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如金庸小说中的“江湖”,如当代网络小说中的“修真”和“穿越”,如周杰伦式的rap和崔健式的摇滚乐,是一个寄托自由、孵的空间,但是在一个缺乏支撑自由和个的文化体系下,自由主义者、个人主义者的最可能结局,却是成为一个流氓。

这是为什么当代中国不少艺术家,最终成为了流氓的文化无意识原因。当然,也是不少老牌心理治疗师最终成了实习期流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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