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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桂花糖露

2024-10-28 07:33:03

  桂糖露的清甜里带着一丝咸,初尝只觉不真切,如同被薄纱覆着的美人脸。久了之后,却发现即使闭上眼,脑中也即刻能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来。而细细薄纱便成了柔和的光,时间愈久,愈叫人觉出那份美中藏着的含蓄与匠人心意来。
  
  《影梅庵忆语》里曾提及董小宛制作的一种鲜糖露:酿饴为露,和以盐梅,凡有色香花蕊,皆于初放时采渍之,经年香味、颜色不变,红鲜如摘。而花汁融液露中,入口喷鼻,奇香异艳,非复恒有。
  
  制作这桂花酱,从头年的四五月份采摘青梅,去核捣碎腌制做成梅子酱开始,到入秋桂花满开,清洗腌制,前前后后至少要花上一年的时间。虽然对于大自然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四季的轮回,但对于如今的食品行业来说,却是难得的人工及耐心。
  
  若谷最初买下的那两大桶,正是经过这层层繁复工序之后的桂花酱。不过,这还仅仅是制作糖桂花的半成品原料。用他的话说,是糖桂花的前生。
  
  以前的糖桂花作坊,每家都有不同的制作方式,虽说大体都是漂洗、去盐、晾晒、拌糖、舂捣等步骤,但其中细节的把控却可以让成品的滋味千差万别。
  
  对于这种考验耐心和意念的手工活,他自小便充满了兴趣。淘宝店在卖桂花糖之前,他的主打产品是手工精油香皂。从2008年偶然开始尝试肥皂制作,到2009年辞职转行,完全投入自己作坊式的工作室运营中,他似乎也没有过什么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那种听起来很纠结彷徨的抉择过程。
  
  去年5月的时候,若谷的工作室有了第一个员工,也大约是那个时候,他读到了那段酿饴为,和以盐梅的典故。
  
  他开始频繁地往来于杭州和上海,频繁地在工作室那台小小的电磁炉上做各种尝试。两桶静置了许久的桂花酱就好像是个深邃的秘密通道,连接着古和今,也连接着他和那些传统的制酱人。
  
  半成品的桂花酱在经过了又一次的手工挑拣之后,被放入加了糖的锅中进行清洗。除了去掉过重的咸味外,其实这也是将桂花从生煮到熟的方式。洗过的桂花酱滤出后,需要再煮一锅浓厚的饴糖,将桂花酱放入,缓缓搅拌融合,待冷却后装瓶,才最终得以完成。
  
  他站在桌前,慢慢搅动着木勺,看起来自如又享受。工作室里开始慢慢充满了熬煮桂花的香气,糖的甜香和梅子的咸香也越来越浓了,空气变得稠了一点,似乎因此而拖住了时间的飞速流动。
  
  卖花酱的老人已经和他熟络,不再有最初的隔阂。买卖之外的唠嗑闲扯,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还原糖桂花的滋味从目的的层面上渐渐隐去了,变成了一种古典的相处方式。这东西的确没办法量产,但其实这也正是它美好的地方。就像我只会在秋天的时候制作桂花糖露,它本身应该是时令性的东西。有等待、有念想,才会有珍惜。
  
  最后完成的糖桂花,若谷用一枚朱红色的封腊封存在透亮的玻璃瓶子里。所有青梅的酸、盐卤的咸、砂糖的甜、桂花的香,此时都隐匿在了他双手捧着的那方天地里。
  
  我从锅里装瓶剩下的糖桂花里舀出一小勺来尝,清甜里带着一丝咸,绵软里透出股利如剑芒的劲道,沿着舌头一路铺满整个味蕾,又渐渐收拢在喉咙里,留下微妙极了的回味。就好像是那条一路走来,亦将一路走下去的匠人之路,个中滋味,也或许只有亲历者才能细细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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