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我去大漠,甘肃民勤。
以往去的沙漠,都是旅游地,最好是夕阳余晖里,万丈流泻的金黄绸缎,没有瑕疵,才叫惊艳。
而这次,是去寻找沙漠的生命迹象。已经连续三年,杭州人在那儿援种梭梭,遥想着绿色的林子。
民勤,是河西走廊上向西北分岔的一条支路,一条没有出口的断头路,路的出口被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封死。从放大的地图上看,民勤就像一艘绿色的船,驶入茫茫的黄沙大海
我们的林子,就在民勤大船的船头,在风口浪尖。
我看到的,却是白色。
白刺像一堆堆白色的铁蒺藜,覆盖在隆起的小沙丘上。矮小的拐枣树仿佛是匍匐在地,白色的枝干,无数均匀细小的分叉再分叉,像是冰裂纹的图案。
已经三岁的梭梭,主体枝条也是白色的。
那些白色,不是晶莹剔透的纯白,不是包蕴暖意的绵白。那些白色,带青紫寒光,似枯骨累累,在江南,这分明是死亡色。
见我们惊骇,民勤人解惑,在沙漠,植物们除了夏季短暂的绿,其余漫长季节就只有白色支撑生命。
他说,你看这白刺与沙子,真是互不相让拼到底的典范。风沙日夜不停地掩埋白刺,埋到哪一节,它就从哪一节开始继续长,白刺覆盖的小沙丘,其实下面全是被埋的白刺,那么多的枝枝杈杈,说明它们厮sha激烈你死我活。
他说,你仔细看,梭梭的白色枝干上面,浅黄色的那一截,是今年春天抽出的新枝,新枝能不能活,要等到九月份,漫长的冬季来临之前,看它能不能变白,白化就是木质化,才是活下来了。
原来在沙漠,江南那般水灵灵的绿,是奢侈,是招摇,是表现,沙漠不需要过多表现,除了尽快地完成开花结果的使命,它只需要活下去。
它们也有美丽的时候,盛夏来临,白刺结出小而晶莹的红果,像琥珀一样;梭梭在春天的漫天沙尘中,绽出一点点针尖大的新绿,比祖母绿宝石还要珍贵。
回来告诉杭州人,对那片遥远的林子,不要寄予花红柳绿的遐想,耐心守住沙漠白,就是活着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