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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鬼绣堂

2024-10-28 07:33:03

鬼绣像

从法庭出来,吴玉鸣满面春风,他的官司又打赢了。吴玉鸣是春城最有名的律师,这次是为某个争议颇多的涉黑人物辩护。

回到家,吴玉鸣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就上床睡觉了。可是,这一夜他却睡得并不安稳。吴玉鸣乱梦重重,被一个黑衣人追SHA着,他慌不择路,逃了一整夜。好不容易,闹钟响了,他满头大汗地醒过来。

坐起身,吴玉鸣去摸床头柜上的烟盒。没摸到烟盒,却摸到了一块布。转过头,他一眼看到一幅刺绣。黑色精纺布,用金丝银线绣着一个人。刺绣十分精致,简直把人绣活了。绣像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穿中式立领服装,神情不怒自威。吴玉鸣看看窗子,关得严严实实。这绣像,是哪儿来的?

吴玉鸣扔掉绣像,走进卫生间,正准备洗脸刷牙,却惊得目瞪口呆。他猛地拿起毛巾用力擦镜子,几乎将脸贴到了镜面上。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陌生人的脸。那是绣像人的脸!吴玉鸣用力拧了一把胳膊,他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可胳膊一阵剧痛。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呲牙咧嘴。吴玉鸣都要抓狂了,一夜之间,他怎么会变了一个人?整容术再先进也不会一夜之间让人脱胎换骨吧?想到这儿,他赶紧打开了手机,翻出日历,没错,昨天是11月13日,今天是11月14日。 双手抱住头,吴玉鸣猛地发出长长的一声“啊”。但这声“啊”吐出半截就把他惊呆了。那是谁的声音?尖利清脆,十分的陌生!要知道,他的声音可是引以为荣的沉稳中略带沙哑!

吴玉鸣强迫自己镇静。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打开手提电脑,将摄像头打开,见助手小张正在线,强作镇定之后,和小张打了个招呼。

小张的脸出现在摄像头前。本来含笑的一张脸突然变得惊愕,接着便是愤怒:你是谁?怎么敢盗用我们老大的号上网?

吴玉鸣要晕掉了。他没有再说话,关了摄像头,下线。没过两分钟,他的手机响了。按开接听,是小张急迫的声音:“老大,你的号被盗了!那厮居然还有摄像头,还敢跟我视频!要不要我找个黑客教训他?”

吴玉鸣长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是我。”

小张似乎呆住了,半天才问:“你是谁?老大,是你吗?你的声音好古怪!”

神秘的信息

挂断电话,吴玉鸣再也坐不住,起身出门。他得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到熟悉的茶馆,服务生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地招呼他,他的好友——茶楼老板耷拉着脸,看都不看他。吴玉鸣坐进角落的桌子前,要了壶碧螺春,一边喝一边看着外面的街景。

一壶茶落肚,吴玉鸣脑子里仍然是一团乱麻。他设想了各种可能,却没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他目前的处境。一夜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有一幅绣像在枕边,照实讲出来,人家一定会说他是个疯子!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五六岁的瘸腿女孩突然走进茶馆。她的手里,拿着一枝鲜红的玫瑰。吴玉鸣诧异,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茶馆跑来跑去?更奇怪的是,她径自走到他跟前,高高地举起玫瑰花,怔怔地看着他,却一句话都不说。

吴玉鸣心情不佳,懒得理会,便转头看窗外。片刻之后,他再回身,女孩不见了,吴玉鸣更加郁闷,掏出一张百元纸币放到桌上。这时,口袋里却掉出了一张字条:华东小区32号,玫瑰园,方静。

这是哪儿来的纸条?方静又是谁?吴玉鸣疑惑不解。将纸条丢到桌上,吴玉鸣起身出门。刚要上车,一个服务生追了出来,跑到他跟前说:“先生,您的纸条忘在了桌上。”

吴玉鸣暗自叹气,将纸条接过来,扔到座位上。拐出一条小街,却看到车堵成了长龙。吴玉鸣坐了片刻,摸出烟,烟盒竟是空的。索性,他下车直奔旁边的便利店。匆匆拿着烟出来,一个戴鸭舌帽的黑衣人蹭了他一下。

长龙缓缓移动,吴玉鸣直接回家。脱下外套,口袋里竟又掉下一张纸片。他疑惑地捏起来看,纸片不过巴掌大小,扫描了一个男人的照片,看上去约摸四十多岁,长条脸,左颊有一道疤。下面是身高,年龄,职业,住址,身份证号。而令吴玉鸣感到不寒而栗的是最下端:

死刑执行期:200X年11月15日上午10点。

执行地点:花园别墅123号。

那个男人名叫张立成。

吴玉鸣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做律师久了,会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几乎每个代理人都有一段奇特的故事。吴玉鸣曾为一个SHA手做辩护律师,SHA手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纸条。那么,现在他的身份是一个“SHA手”?可SHA手不应该先得到一半酬金吗?还有,雇主又是谁?莫非,是那个黑衣人?可在茶楼得到的纸条呢?难道是那个残疾女孩塞给他的?

吴玉鸣匆匆吃了两口面包算是午饭,然后开车来到华东小区32号。他想知道,方静是谁?吴玉鸣很快便看到了一处玫瑰园。一个中年女人正在院子里浇花。没多久,一个老男人出来,嘴里叫着“方静”。无疑,这女人就是纸条中的人了。可她和那个残疾小女孩是什么关系?方静进屋了,老男人也进了屋。

一个小时后,吴玉鸣开车来到了花园别墅123号。这又是个什么地方?别墅锁着大门,一直没有动静。吴玉鸣下车,谎称是这户人家的朋友,向保安打听户主。保安说这家业主很少过来,偶尔晚上会有动静。

吴玉鸣一无所获,开车往回走。一刻钟后,他到了市中心。走到十字路口,发现前面又堵车了,还有大堆的人围着。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出了车祸。吴玉鸣将车停到了一边,也挤进人群凑热闹。他对车祸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人。吴玉鸣现在迫切地希望有人认出“他”—— 这张脸,到底是谁的?

一辆黑色奥迪车被大拖车撞得惨不忍睹,地上有两副担架,都盖着白单子。无疑,那两人当场死亡。更有一个女记者举着话筒,在做现场报道。

吴玉鸣正要挤出来,身边一个老人突然抓住了他。吴玉鸣吓了一跳,见老人西装笔挺却神色古怪,眼神里似乎有恳求。他枯瘦的手,伸进了吴玉鸣的口袋。吴玉鸣一把拉住他,问大庭广众之下,他想干什么?老人一言不发,松开手,像来时一样突然,挤进人群消失了。吴玉鸣踮起脚四下里看,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伸进口袋,里面又多了一张字条。

回到家,吴玉鸣筋疲力尽。掏出纸条,他看都没看便扔到桌上。电视里,正在播报一则现场发回的报道,居然是刚刚看到的车祸!女记者字正腔圆,介绍说死者系江明集团董事长张行昌和他的司机,事故原因是大卡车违规行驶,具体原因尚在调查之中。接着,她开始介绍张行昌的生前事,并打出他的大幅照片。盯着屏幕,吴玉鸣差点儿被噎住:张行昌,正是拉住他的那个老人!他,他不是死了?吴玉鸣的心一阵怦怦急跳:自己竟看到了一个--?老人抓住他,那恳求的目光又浮现在吴玉鸣的眼前。站起身,他抓过那张纸条来看。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行字:张行德,54岁,郁园里82号。

报道中刚刚提到了张行德,他是死者的弟弟,江明集团的副总。

三张纸条,都放在了桌上。渐渐地,吴玉鸣看出了些端倪。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三张纸条好像是从一张纸上撕下来的,上面的花纹都一样!

莫非,那女孩,那黑衣人,也都是……吴玉鸣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不明伤口

次日上午九点钟。吴玉鸣突然想起来,第二张纸条上,十点钟就是那个“张立成”的死刑执行时间。吴玉鸣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开车向花园别墅奔驰而去。

还差五分钟就将到达花园别墅,吴玉鸣的心莫名地有些紧张。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完全和他无关,可车还是缓缓停在了花园别墅小区门口。

拔下钥匙,吴玉鸣刚刚下车,却见小区里突然跑出一个人。那人一头撞向吴玉鸣的车,脑袋离奇地撞碎了挡风玻璃,脖子差点儿被割断,鲜血如喷泉般汹涌而出!

从警局出来回到家,吴玉鸣拿了瓶白酒一气灌下半瓶。警察告诉他,张立成是个du贩,因为被警方突袭,慌不择路中昏了头才撞到他的车上。

吴玉鸣酩酊大醉。他还是SHA死了张立成。

一觉睡到大天亮,吴玉鸣睁开眼,突然感觉右臂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右臂居然有一道长长的刀伤,那伤口有四五厘米,就像被砍刀划了一道口子。床单上,到处都是鲜血。好在,伤口的血已经凝固,清洗过后,看出只是浅浅的一道伤痕。

无疑,这是昨晚半夜受的伤。他起身检查门窗,都关得严严的。吴玉鸣感到脸颊隐隐作痛。去照镜子,右脸颊竟然一块青紫!虽不是自己的脸,可疼痛神经还是自己的。那样的瘀青,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捣了一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玉鸣突然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他做了个可怕的梦!他梦到自己进了方静的家,拿刀SHA了方静。方静的力气很大,在抢夺砍刀时,划伤了他的胳膊!

穿好衣服出门,吴玉鸣开另一辆车直奔昨天去过的玫瑰园。还没走到门口,吴玉鸣就看到几辆警车停在别墅区大门口。跳下车,他听到旁边的好事者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个喜欢种玫瑰的女业主半夜突然自SHA。用砍刀SHA了自己,场景十分恐怖。还有人说:那女人不正常,常虐待男人前妻留下的残疾女儿。

警察将方静的尸体抬出来,接着,玫瑰园被挖开了。鲜红的玫瑰七零八落,被胡乱丢弃到一边。方静自SHA前留下遗书,她嫌弃老男人的残疾女儿,将她SHA死后埋进了玫瑰园。

吴玉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送他纸条的女孩,在茶馆里捧着一枝玫瑰!无疑,被SHA死的,就是她了。女孩找他,是想让他替自己报仇的,昨夜在梦里他终于替她报了仇!

吴玉鸣似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是个行刑者,打抱不平的行刑者!

在现实中,吴玉鸣只要有人给钱,甚至可以为魔鬼辩护。前天的那个代理人,他心里清楚,对方是个隐蔽得很好的黑老大。警方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否则应该判他几次死刑的。吴玉鸣的心刹时像掉入了冰窖,一阵隐痛从-口传来,渐渐弥漫了全身。

因为在车上一路颠簸,右臂伤口迸裂,渐渐洇红了衣服。吴玉鸣咬咬牙重新上车,来到一个小诊所。

诊所里,老医生为他检查了伤口,打了破伤风针。一边打针,一边絮叨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总拿打打SHASHA不当回事。等有一天命没了,那才真叫可怕呢。这时,一个女护士过来,阻止了老医生再絮叨,细心地为吴玉鸣包扎了伤口。吴玉鸣出门,回过头,那小护士深深地看着他,冲他摆摆手。她的头上,两条长长的辫子编得格外漂亮。

不知怎么,吴玉鸣觉得有点儿古怪。上了车,他摸出车钥匙,却带出了一张纸条。吴玉鸣犹豫了一下,几步走回诊所。老医生诧异地看着他,问他丢了东西?吴玉鸣问给他包扎伤口的女护士呢?老医生皱紧眉:这儿就我一个人,哪儿来的女护士?

见吴玉鸣直愣愣地看他,老医生疑惑地说,我这儿只在三年前请过一个女学生。

“她梳两条长长的辫子?”吴玉鸣问。

老医生长长叹了口气,点点头。沉默片刻,又说:“她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糟蹋了,还被那个畜生残忍地SHA死了。到现在案子都没破。可怜啊!”

吴玉鸣转身上车,手颤抖着展开字条。上面是一个男人的名字,照片、详细信息历历在目。行刑时间:25日晚九点。

那天,吴玉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只知道,自打迈进家门,他就蒙上了被子,恨不能一次睡死过去。纸条上的人,都必死无疑。现在想来,那个张行昌,一定是被人为制造车祸而SHA死的。幕后指使,就是张行德了!而吴玉鸣自己,哪怕是在梦里,也一定会去执行死刑!他是被指定的行刑者,无法逃脱!可是,在以后的日子,这就是他吴玉鸣要做的一切?像一个职业SHA手?不停地去消灭罪犯?吴玉鸣猛地睁开眼。不,他不是SHA手,他是一个律师!律师的职责是,让正义得到伸张,让罪行大白于天下,而不是将罪行毁尸灭迹!

这么想着,吴玉鸣丝毫没有了睡意,起身到楼下散步。他信马由缰地走了很久,忽然看到一个男人走到一个卖花小女孩眼前。女孩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男人突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就往深巷里拖。吴玉鸣怒火中烧,嘴里大骂着“畜生”跑了过去,揪住男人。吴玉鸣将这几天心头郁积的全部怒火都发泄到了他身上……

那男人差点儿被吴玉鸣打死。当吴玉鸣揪住他的头,一眼认出,正是女护士给他的纸片上的那张脸。吴玉鸣手一松,那男人瘫倒在地上。

事后,在吴玉鸣的极力主张下,警方查了他的DNA,与三年前的--SHA案嫌犯DNA结果相同。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回归

一个月后,吴玉鸣重回律师楼。他告诉手下,自己不过是整了容,又整了声带,他真的就是吴玉鸣大律师。对所有的业务了如指掌,笔迹还是他的,连银行账号密码都知道,他拥有“老大”的一切,员工们很快便接受了他。

但是,现在的吴玉鸣行事风格却与从前判若两人。他不再接报酬丰厚的经济纠纷案子,只接没油水可捞的刑事案,甚至是代理人压根付不起律师费的案子。员工们在背后议论纷纷,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是老板,有什么办法?

只有吴玉鸣心里清楚,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突然死亡,他要的是罪犯受到审判,要的是罪犯看到头顶三尺剑——法律无上的尊严。否则,要律师何用?更令员工们不解的是,几乎所有的代理人都很神秘,从不出面。他们,似乎只有吴玉鸣才看得到。吴玉鸣也不想告诉手下,他的代理人全部来自另一个世界,全都含着死不瞑目的冤情!

整整三年过去,吴玉鸣办理了一百多起案子。整个春城,甚至十年前都没破获的Sr案,在吴玉鸣的帮助下都迎刃而解。吴玉鸣被称为“百姓律师”、“吴青天”,一块块牌匾挂满了律师楼各个房间。直到有一天,吴玉鸣累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吴玉鸣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当他在医院里睁开眼,医生护士们目瞪口呆。拿过镜子,他也惊得目瞪口呆。他的“脸“竟然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声音。

三年的时间,吴玉鸣成就了自己一生的传奇。后来,他再没接到过一张纸条。但是,吴玉鸣依旧代表弱势群体,依旧为他们奔走呼号,他的骨子里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液。吴玉鸣的豪宅和车都不复存在,律师楼也搬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有人说,曾经最富有的律师现在更富有——整个春城的百姓都以他为荣。

吴玉鸣四十岁生日那天,一个陌生人送来一件礼物,没有见他就离开了。直到晚上,客人们都散去,吴玉鸣才无意间打开了这件礼物。一个紫色黑漆匣子,匣子里空空的,只有一张字条:张家巷23号。

这纸条是如此熟悉,吴玉鸣陡生一股久违的喜悦和兴奋。开车出门,他直奔张家巷23号。

夜色,漆黑如墨。走进巷子深处,吴玉鸣看到有一处虚掩的门,门上三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鬼绣堂。

推门进去,只见四周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绣像,下面则是一个个牌位。吴玉鸣逐一看去,所有的人都是一副脸孔——他也曾拥有过的脸孔,可名字却不同,冠以的称谓也不同。有捉鬼钟馗,有惩--锄恶,有扶危济贫……牌位的最后,吴玉鸣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称谓是四个字:正义律师。

吴玉鸣在鬼绣堂前徘徊了很久,嘴角露出微笑。这个巷子,他曾听到过传言,有人看得到,有人看不到。吴玉鸣很高兴自己被选中,很高兴成为其中一员。这是他一生的幸运,让他在混沌中悔悟,真正的律师代表着什么。

鬼绣堂的牌位,摆放的是他无上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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